时光再往前推一年,我们搬进了新造的两层宿舍楼,会计室在二楼、室外楼梯上来拐角的第一间。顺着开放式长廊的一侧,里面的六七间屋子,有织网室、娱乐会议室和寝室,我住里面第四间。
印象中的新宿舍楼,于2016年4月13日画
印象中的新宿舍楼,于2018年1月18日画
东侧一二百米开外、我们原来住过的地方,由其他连队的小部分人住着。Z是那儿的小医生,就住在我曾经住过的屋里。
他们那里没接线,打电话要到我们新楼、也就是要用我们会计室的电话打。因为D会计的面相认真严肃,每次Z过来用电话都是战战兢兢的,有时他手里还会拿着一支香烟来,他自己不抽烟,只想“贿赂”D会计,但又不敢拿出来。
他的电话比别人多,经常要给在某大医院当外科医生、有第一把刀声誉的父亲打电话。他长得很英俊,还带着稚气的清秀可爱,耳鬓有络腮胡子的迹象但还是那种没有刮过的软软的细细的绒毛。渐渐的就跟我们熟了,说话也不脸红了,有时也到我们这儿打打乒乓。
一次在乒乓房里他顺口说到,以后有机会要在上海带我去看电影。这小孩子家家的,真好大的口气,我心想。奇怪的是,忙着复习考试的闲暇里我的心慢慢的被这个略带羞涩的大男孩儿给占据了。
自以为避开了旁人眼目的时候,我会站在会计室门前的走廊上佯装眺望风景,偶尔斜蔑偷视东侧,却也看到Z在那边看过来,心里便有了一阵悸动。我们俩遥遥相望却又装做是巧合,被对方发觉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
1978年元旦
1978年元旦
1978年11月17日
1979年春节放假前,他真的来约我到上海一起看电影,我也就愉快地答应了。这一阵子大约有两个月左右没见着他,忽然间他就长大了,身材比过去魁梧、唇上的胡子也浓了。不知怎的乍一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还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久前还清清秀秀的,怎么一晃就长大成人了,心里便有了依稀的怀念。
在上海一起看了电影后,我和我六哥去了江西父母处过年,不久我的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虽然说不上金榜题名,但好歹也是回到了大学的校园。
这下我真的就放下包袱,给长期统治言行的理智放了假,至少别让它老把着情感的大门了。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过青梅竹马,这并不防碍我们有着两小无猜试的初恋。
Z带我去他家见了他四十二岁当小学教师的母亲,后来也见到过他父亲一次。他母亲给我的感觉很精明,在她丈夫面前又很嗲,看到她我总是有点怕怕的。每次Z从农场回到家,他母亲就会让他打电话叫我去。每次她都借口去楼下老虎灶打瓶水,离开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就一直呆在家里看书做事儿陪着。
记忆中的老虎灶,专门供应热水的地方,2018年1月10画
我们家没有用过共用老虎灶,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总让我去瞧瞧炉子上烧的水开了没有。每当我看到壶嘴里冒出白茫茫长长的一蓬热气时,会大声的嚷嚷道:“冒泡啦!冒泡啦!”屋里会传来小哥哥的讥笑,“那叫冒蒸汽!”
其实Z家住的地方,在当时南市区里少有的几栋三层或四层的砖石建筑群里,大块儿浅灰色石砖垒砌的外墙,有点像外滩的老楼。整洁干净,他们住二楼,自己厨房里就可以烧开水。
Z每次都要给我冲奶粉喝的,那个时候奶粉很难买到,他因为有个做医生的父亲,家中也就不缺这个。他冲奶粉时,奶粉总要放上大半杯子,冲出的奶浓浓的香,估计那个时候奶粉里没有搀三聚氰胺。
第一次的拥吻是难忘的,那是一个仲夏之夜,Z送我去车站回家,路上遇到了倾盆大雨,Z牵着我的手跑到了福州路外滩附近的一栋历史悠久的大楼门洞里躲雨。
图片来自网络,类似的楼2017年5月13日
哗哗的大雨不停地下着,雨水顺着门沿儿飞泻而下,形成了一挂莹莹水幕,如同水帘洞一样,雨幕将这深深的门洞与外界隔绝了,街灯映在动态的帘幕上光怪陆离。此时的门洞里幽暗神秘甚至浪漫,最主要的是,这一时刻我们有了属於我们的小小空间,没有母亲的目光,没有任何干扰。莫名的惊慌与期盼加上被雨打湿了的衣衫,身子开始颤抖,不容多想,Z一把将我搂近,我们冰凉的唇碰在了一起,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栗着,紧紧地拥着、吻着,他的热量瞬间传递了过来抵挡住了寒雨侵肌的冷。从头到脚过电似的快意在体内弥漫开来。正觉着会就这样地老天荒,雨却适时地停了,门洞又与外界融为一体,路灯的光探了进来,也有过路的行人了,我们不得不分开,结束了那令人销魂的拥吻。
于长风公园,1979年8月21日
发小的构图,跟我要求的大相径庭,于长风公园,1979年8月21日
于长风公园,1979年8月21日
从照片上判断,这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好看的阶段,但又不得不承认我那时的审美绝对有问题,拍照时,把所有的道具都用上了:草帽、阳伞、手绢儿、折扇。那时我们小姐妹们之间还没有墨镜儿,要是有的话,估计都会招呼上来。这两条折起来的长辫子,也是住二楼的发小M刚剪下来不久的,那天去长风公园拍照儿,我俩又把那两条辫子当道具用了,当时我的头发没有那么长。那时候女孩子还没有化妆意识,素颜照倒显得质朴自然。
当时思想简单,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心愿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下一年,1979年,的高考日子,我们,我和他母亲都极力盼望、期待Z也能考上来。我给他的信没有一封漏过他母亲的法眼,好在都是些古书里唯有读书高类的劝学之说。
也许是初恋的分心,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Z落榜了。
他母亲先后找我单独谈过两次话,第一次给我的印象是我各方面都还可以,就是家庭有点与他们的不门当户对,而且比她儿子大了两岁,好象不太合适。但是每当Z回家,她都让他打电话叫我去他家,为了不影响Z复习考试我还是去,也没跟他提过与他母亲的那次谈话。
第二次被他母亲叫去谈话是Z落榜之后,大致意思是她的儿子很迷恋我,也很消沉,希望我要配合她,鼓励他继续努力参加来年的高考,不要给Z有任何压力。
我再苯也感觉出来了,原来她母亲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在利用我呢。
我答应了她,一如既往地安慰Z不要太在意这次的失误,我第一次考也没考上,第二次才读了个中专,再努力复习就是了,可他的情绪明显没有去年的欢快。
在我回上海读书的头一年,我的人事关系都留在农场里,工资也是农场里发的。第二年国家新规定可以将户口关系转回上海了。我抽空回到农场办理这些手续,在Z的医务室办公桌上睡了一晚,清晨Z轻轻地溜了进来,我们俩相拥着在办公桌上躺了有一个时辰,那个时候我们都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纯情恋人,连用手来探索未知的念头也是刚一萌发就被一种强大的自制力给否掉了,只能是羞涩地紧紧地搂在一起,天亮了,趁别人还没起床我就赶快离开了。
后来根据我们的情况,尤其是他母亲对我的态度,三嫂跟我分析了利害关系,我也渐渐变得对Z冷淡了。
Z到学校来找过我,这件事儿我处理得很不好。那天下课,看到了Z在教室后门口,心里很惊慌,不知他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不想见他,其实我应该见他,听他想说什么。但是我没有,我怕,我找到班里的一个男同学,让他帮个忙。Z看到我边上有个男同学就走掉了。我一定是很伤害了他的心的。之后他来过信,我没回,他母亲也来过信说我是个不苟言笑的好女孩儿,又有要我回头的意思。不苟言笑这个成语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查了字典,揣摩了好一阵子个中含义。我不能为了Z的前程再次接受他母亲的操纵呀。到头来,还是够不上他们的门第,我也就不去扒这个高了。
要是没有他母亲的搅和,我也许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出於年少无知,没有处理好感情纠葛。伤害了不应该伤害的,其实也就伤害了我自己,后来的不顺,都算是报应吧。
第二百六十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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