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anuary 26, 2018

在渔业队的那些日子 [1974 • 有龙斑的男生]

队里新来了一批刚从中学毕业的74届上海学生,第二天照例要先给他们发工资,别人领了钱离开了,只有瘦瘦的、戴了一副眼镜儿的D留了下来跟我聊天儿。

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问:Fen你不是南方人吧?这不稀奇我心想,我长得人高马大的谁都猜得出来。接下来的话就不由得我不暗中称奇了。Fen你也不是汉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汉人?我研究过人种学,他笑着右手食指在眉眼的高度划了一下,汉人的眉毛在靠近鼻梁处呈弯形的,而你的眉毛在眉心处是直的没往下弯。还有你的下颌骨...... 我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让我来猜猜你是属於哪个少数民族,他煞有介事地思考了几秒钟,嘴里念叨着几个北方的少数民族,对了,你一定是满族人。我内心里的惊诧还真不小。怎样解释他才刚来了一天,连24小时都还没满呐,我不可能去怀疑他是否看过我的档案。

他被分配当队里的电工。

有次我回上海,他让我去他家给他带十几本书来。他家住在上海北京东路附近的顾家弄里。印象中那是一个有好几十户住家围成的大院子,中间是一个长方形大天井,四周是两层楼的连体房。木头楼梯、木头过道、屋内也是木头地板。底楼是半开放式走廊,楼上有木栏杆回廊。每家的门都朝向天井,可以看见对面人家与天井。下午四点多钟,院子里有几个人忙碌着,我怯生生的走过许多开着门的人家,绕过炉子杂物和悬挂着晾晒的衣服,在二楼长长的走廊中找到了他家。

他母亲大约四十多岁,很和蔼说话也文气,贵姓啦府上的听得我感到自己很没文化,很没底气。我交给了她D列有书单的信。她看了信,说D在信中介绍了我,并要求他母亲对我要盛情款待。给我沏了杯茶后,他母亲便坐在钢琴前,弹了一段曲子给我听。那基本上就是对牛弹琴了,惭愧的很,我哪有什么艺术修养噢。起身告辞吧,再坐下去会觉得无地自容的。他母亲说等东西准备好就给我府上送去,我忙说不用,我会再来取的。去取东西时,她说要我以后常去,她还要教我弹钢琴。看到他家里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屏幕,后来D说是他父亲自己装的黑白电视机。那年月普通人家里黑白电视机还几乎没有。

一两个月后的某一天D给我一本东西,回到宿舍里打开一看,是一本他的日记。他的字很清俊,字面干净,不象我写东西总要涂涂改改常有错字。从他来到队里的第一天开始,基本是天天都要写到我。抒情描写、夹叙夹议有时是古体诗,我被他的文笔修辞吸引,被他的真情流露而感动。只是“那双湛蓝的大眼睛”把我弄晕了,这种描写只有在外国小说里看到过。但我还是悄悄地对着床头的小圆镜子照了又照,润润的眼白里到确实蓝莹莹的清澈。

写到我那天回队,他甚至真有点儿能掐会算。我的回程不是预定的也没跟人说过,那天我回农场,出门时天气很好,快到时天上飘起了小雨。他在我回来前一天晚上的日记中写到:和风细雨洒清尘,归来。你怎么知道哪天我回队,而且天会下小雨?还日记本儿时问他。你看,D伸出一只手腕给我看,光滑的皮肤上有些斑斑驳驳浅棕色的暗点儿。他神秘又自信地笑道,这是龙斑。言下之意他不是普通的人。被无神论洗过脑的无知的我,怎么会信这个?!便朝他洒然一笑。

渐渐的,还真有点儿被他的聪明才智迷住了。一天,队里的其他人都到很远的河道捕鱼去了。从会计室敞开着的门中看到,D一个人嘀里嘟噜的提着一大串儿电源接线板,背着一大捆黑色的电源线翻过大堤去。那个方向是片茫茫的芦苇荡,周遭有几个天然大水塘。他要去那里布电线,接水泵,抽水,准备第二天在抽干了的水塘里捞鱼。

记忆中的大堤,2018年1月20日画

大堤上的芦苇丛,2018年1月21日画

在办公室里拨着算盘珠子记着账的我,有点心不在焉了,怦然有一种很想去会会他的冲动。便放下手中的活儿,心碰碰地乱跳着,独自向那片芦苇丛生处寻去。下了夯土大堤,踏着小径过了几道弯,在一片芦苇丛后边找到了一身泥巴的他,正蹲在一个鱼塘边忙活着,D诧异地抬起头,看到我突然出现在他身边。透过沾有点点泥浆浆的眼镜片儿,模模糊糊地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感觉他有点儿尴尬,也许是他为自己此时像个泥猴儿而不好意思。我站着跟他说了些什么记不得了,但总的感觉是美极了,仿佛我正在欣赏着一幅画,画面上有我和一个少年正在沙沙芦苇中、涟涟鱼池畔工作、闲聊。不由得联想到保尔·柯察金与冬妮娅在河边相识的那一幕。

记忆中的芦苇荡,2018年1月22日画

记忆中的芦苇荡,2018年1月22日画

记忆中的芦苇荡,2018年1月21日画

记忆中的芦苇荡,2018年1月25日画

那年夏天,队里放假,我因为要在每个月的5号发工资,便提前两天归队,D不知是什么原因也早回来了。 那天傍晚,比之白天的酷暑凉快了许多。食堂里有本地职工给我们三五个人做饭吃。晚饭后没什么事儿,就去了机房跟D聊天儿。

他当时一个人住在机房里。那个机房是一间紧挨着随塘河的小屋。东、北两侧各有门窗,进出走东侧的门,朝向大河的北门外是个水上露台,虽然没有到过那个露台上,但令人有一种水榭楼台的依稀遐想。室内靠西边的大半间屋子被一个旧的大水泵占据,那水泵好像已经好久不用了。靠南墙放着一个上下铺铁架子床,上铺铁皮条编织的床垫被移走,两根用来撑蚊帐的细竹竿子被绑在了床架最高处,蚊帐顶就提升了一大截儿,里面的小天地就显得宽敞了许多。

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进那个小屋。屋子里相当简陋,没有凳子椅子什么的,我坐在他的床沿儿右侧。他关了门收起腿坐在床上。“把你的腿也拿上来吧,我得放下帐门,否则就会有蚊子飞进来。”说着他先把左半边的棉纱帐门放了下来,往席子底下掖了掖。看我没言语,便大着胆儿伸过手来从我的头上方,又将这边挂在帐钩上的帐门也放了下来。他在做这一连串动作时,带着些许的兴奋、又有带着些许的羞涩与不自然。我只是坚持着没把腿给缩上来,帐门就耷拉在我的小腿前。

D放下这头帐门儿,喘气还没平稳,在我耳边刚刚开始问了一句“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叫D--的,你”,说时迟,那时快。他那个“你”字后面的问题还没出口,一阵砸门声骤然响起,梆、梆、梆、梆、“开门!快开门!我们是场部的执勤巡逻民兵!” 我撩开蚊帐,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拉开插销,将门打开。好在我俩衣冠整齐,没做不该做的事儿。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把门打开,千万不要隔着门问答,不能拖延,否则就说不清了。任何污点会使人感觉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的。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场部武装部的X部长我很熟,本地人,个子不高,壮实,说话大嗓门儿,挺豪爽的,也来队里买过鱼,有几次还跟D会计等几个头儿一起在宿舍里吃老酒。以前在纸袋厂时我就当过民兵的头儿,尽管当得不太尽职。在渔业队,我也曾被派,跟场部派出所里的L民警一起出差到一个职工在上海的家去查过私取公物的案子。家里人否认,L顺手一撩他家的床褥,底下的旧棕绷床垫子就露出来,只是那绷线不再是棕的了,全是绿色的织渔网用尼龙绳儿。我当时还挺佩服L民警呢,他怎么会有撩床褥子这一招的。估计是有线索,或是有人举报。那件事儿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

例行公事,我被叫到办公室回答提问。第二天,被叫到武装部谈话,X部长告诉我,原来他们几个昨晚在河对面儿巡逻,小屋朝向水那边的北窗和门是打开着的,屋里的灯是亮着的,他们隔岸透过窗子正好看到一男一女坐在床上,便足下生风,绕过东边不远处的一座水泥桥,赶将过来抓奸。河对面是一大片农业连队的田地,站在河边儿都看不到那连队的房舍的,真纳闷儿,这民兵巡逻队怎么会走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时间怎么也这么巧!?真的只有天知道!此“绯闻”也在队里悄悄的传了几天,便作罢。

记忆中的机房水榭,2016年2月25日画
那栋高房子是会计室,侧前方的临水小屋便是机房

记忆中的机房水榭,2016年3月2日画

记忆中的机房水榭,2018年1月7日画

记忆中的机房水榭,2018年1月19日画

不久,队里一个五十上下、饱经风霜、颇受尊重、平日里又不多管闲事的本地人老Z,在宿舍前的空地上、温暖的阳光里织补鱼网。他叫住路过的我,操着本地口音,语重心长地对我说:Fen啊,寻男人要寻脚膀粗咯。(发音:fang a,xin nei ning yao xin jie pang cu ge)。显然他是观察到了我的那点迷茫,提醒我D的脚膀(小腿)不够粗。农耕时代的思维,找男人要找壮实的,承受得起体力劳动。

不久D就与队里其他四五个知青一起被调到一个新建的农业连队去了。通知来得很突然,没人有任何思想准备,猜想大都是不愿意离开这儿的。走的那天我也随着来接他们的解放牌大卡车去了新建连,表面上是随着一帮人去玩儿,其实是想着送送他的。颠簸的路上,大家挤在卡车车斗里,海风吹着我们的脸庞,看不出被调离人们的表情是悲是喜。到了新住地的宿舍里,放下他们的简易行李,大家又七手八脚地帮忙支起蚊帐。整个过程中,D好像是有意避开与我对话。我很纳闷儿,告了别,随着一起去的几个知青回了队。从此,再也没见过他,回复高考后,听说D也考回到上海读书。


第二百五十五篇

Wednesday, January 24, 2018

在渔业队的那些日子 [1974 • 眼见不如耳闻]

那时农场里各个连队的电话都要经过市属干校的总机转接。不知怎么的,在他们总机连接覆盖的诸多区域、单位,比如还有公交五七干校、农场等那么多的办公室里坐着的人中,总机接线员小S就偏偏跟我电话聊天儿,也许他也跟其他人聊,不得而知。

只要他当班,我的电话铃就会响起,有话没话的跟我说东道西。我不善言辞,也想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基本都是他在问一些有关工作、生活中的琐事,比如,吃了吗?还没呢。你在干什么?我边拨打着算盘珠子边回答:算账。他那头一忙就会让我等着,别挂了啊,还嘱咐一句。我有事儿走开一会儿他都不让我挂掉电话。

都说我电话里的声音比较老气,听不出是个年轻姑娘,我也纳闷儿他为什么跟我这儿聊。他的声音倒是很有磁性,象译制影片里配音演员的声音。

至于他以前是否见到过我,不得而知,机会是有的,因为我们捕了鱼,都是在河边现场销售的,在拥挤推搡着的男女老少人群中,有拿着大箩筐的其他连队的司务长,还有不少拎着菜篮子的职工家属。我有时候也会在现场收款、开发票。我不是每回都跟了去的,队里还另有一个姑娘跟去捕鱼,做销售。

有一天D会计说,小S要来队里买鱼了,D会计是本地人,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第二个是儿子。书记、队长之下他是队里三当家的。

电话里跟小S好像很熟了,真的要见面了,心里象是有只小兔子砰砰乱跳。那天上午小S远远的跟D会计在一起,没有到我们的会计室来,我也只在有十几级台阶上的办公室窗子里远远地往平房处看了一眼,也没下去。

想象这玩意儿真的很害人,匆匆的一瞥,想象就被现实给击溃了。当然不是他长得丑,而是我对他的想象太完美了,以至於现实与想象对不上号儿,为此心里好难过。

左下角是一堆渔网,草图绘于2016年2月26日上午

草图近处的平房,坐北朝南,是四间寝室,我和另外三个72届的女生住在第三间里,曾经被我们取名为艳兰芬红别墅,用了每个人名儿中的一个字,还是我提议的,她们也很赞同,还用纸写了贴在门上,后来被老支书说是资产阶级的东西,一把撕掉了。

平房面对的是蒹葭相夹的夯土防洪大堤,屋后就是随塘河。草图远处,有台阶儿的楼上是会计室,下面的屋子好像是堆放杂物的,不记得有人进出。

会计室里,两张木质办公桌对拼在一起靠着没窗子的西墙,我和D会计面对面办公,他坐南朝北,面向大河,我坐北朝南,面向大堤。靠南墙和北墙各边立着两个上下各有两扇门的木质大文件柜,一个半腰高的立式绿色保险箱。办公桌上有两个硬木算盘、几叠印有渔业队抬头的报告纸、几支木杆金属笔头蘸水笔、和一个英雄牌墨水瓶等办公室杂物,还有队里唯一的一台黑色的手摇式电话机。办公桌旁有个藤编废纸篓。


用了网络照片加上自己画的草图组合拼凑了一张办公室家具图,左边的是浅棕黄色木质文件柜,和绿色铁皮保险箱,右下角是木质办公桌,也是浅棕黄色的。上面有实木算盘,英雄牌墨水,那时的木杆沾水笔做得比较简易,浅黄色。电话机是手摇式的,后来才有了拨盘式的。


办公椅子与藤编废纸篓,椅子靠背画得太厚实,有点儿“笨笨的”
椅子坐的木板面上,还有仿臀部的浅浅的凹陷,会使人坐着舒服,没画出来

自此有好一阵子小S的电话不再打来了,也许他把我也想象了太好因而失望?不得而知。依稀记得《小城春秋》里有这样一句话:见面的次数多了,不见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们是通电话的次数多了,不通电话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后来接到一个在纸袋厂食堂工作的男生Z打来电话,说请我回去一次,有个人要见我,去了才知道是小S。时过境迁,这次就没有什么隔阂与顾虑了,我们三个像老朋友一样在那儿打了一会儿乒乓。至于他们俩怎么会是朋友,是过去的老同学?还是上海的老邻居?不得而知,也没想到问问。闲聊中提到了我将要回上海去一次,小S说能帮我搭个车。

能搭到车回上海是很不错的,省钱还快,往往都是那种与市区有货物运输往来的单位才有这个便利。其他人想搭车就要托那些单位里认识开车的帮忙,或者自己去碰运气,等在有车的地方求他们捎带上。以前跟队里其他几个同伴一起搭过两次车,坐在堆满货物的大卡车的后车斗里,挤在货物缝隙中,或是坐在东西顶上,一路上风特别大、浑身受冻,车兜的挡板才一尺多高,不拉住捆绑货物的粗大绳索还很危险,每次搭车的人还不少,起码十来个,到上海后,个个都是蓬头垢面的。但奇怪的是到了市区就要下车了,心里反到泛起一阵怅惘,最好就一直这样坐下去。

那个食堂里的男生Z,72届,面目清秀,书生相,有些腼腆,我们平时只是在食堂的小窗口,买饭、卖饭时有接触,说的只是,买二两米饭,一客炒三丝什么的。但唯有一次,在一个和风拂煦的傍晚,我正与后来当了上影厂演员的C一起在我们纸袋厂门口散步时,Z走过来说他有件事儿求我。说他自己已经将被子拆了、洗了但是不会缝起来,问我是否能帮他缝一下被子。当时C扭过头来,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骨碌往上转了大半个圈儿,做了一个表示不解的表情,我自己也纳闷儿着呢。我俩一起跟着Z去了一间食堂边儿的屋子,不是寝室,中间有一张平铺着的芦苇杆帘子,帘子是放在四个高脚长条板凳上的。帘子上已经平平整整地铺好了洗干净了的被里儿、棉胎、被面儿,我取过他准备好了的长长的缝被子针和线,给他缝上了被子。

用芦苇杆编的帘子局部图,图片取自网络

去搭车的那天,一大早我就出发了,走到干校大约半个多小时的路,天才蒙蒙亮我就到了机房,那是唯一的一次单独与小S见面,机房在二楼,屋里灯光很幽暗,有几个插满了电话线的大立柜,打蜡木地板。

人工电话交换台,照片取自网络

人工电话交换台,照片取自网络

我静静地站在小S工作台右边,有一步之遥的北窗左侧,实木窗框,窗台儿才膝盖高,透过明净的窗玻璃看着外面三四十米开外,一盏昏黄的路灯下,正在被装卸货物的大卡车,等待着搭那车回上海。

小S在总机转换台前忙过一阵问话、接线、拔插头,便放下耳机话筒,轻轻地走过来站到了我身旁,他站在我的右后侧,离得是那么的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有感觉地与异性站得这么近。在拥挤的公共汽车里被男性有意无意地碰挤是另外一马事儿,无意的不会有感觉,缩一下身体就行,故意的会令人产生反感,浑身紧绷着本能地想要躲开,躲不开的就用书包挪到中间或是把胳膊肘杵向身后以自卫。

而此时此刻我被他刚阳的气息包围着,虽然没有任何实体的接触,却令人感到思绪飘飘然抓收不住、身子软绵绵摇摇欲坠,我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把持着没有将身子倒下去。只几秒钟的时光好象过了很久,内心便由最早生出的些许朦胧的期盼,转成因为什么也没发生而带来的一丝丝的幽怨。好在屋里屋外还很暗,这瞬间的尴尬被掩饰了。

那天坐的就是这种上海的四吨大卡车

这次我坐进了方方的大车头里,连司机带装卸工一共四个男性青壮年。我坐在司机后面靠着车窗,一路上很安静,他们之间也没有多说话。那天车还不是直接去上海市区,他们先去了金山,和其它什么地方装卸货物,都是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的去处,我一直有着莫名的紧张,不由得产生过后悔搭车和其它恐怖的想象。本来四个小时的路程,被延长了两倍,到市区已经是天黑了。谢过了他们几个工人师傅,再辗转坐公共汽车回家。

又是好久没有小S的电话了,终於强忍着心里的慌乱拿起电话,对方已经不再是他的声音了。后来婉转地,装作若无其事地跟D会计打听了一下,D会计说小S早就被调走了。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便打听,终究是连手也没碰过的呀。但又一想,毕竟电话里是熟人了,走了招呼也应该打的吧。

再后来,在1974年10月21日那天,我与队里的几个姑娘摸黑上路,走了18里地去了一趟奉贤县的县城。就在将要进城时,天刚麻麻亮。

快进城了,电线杆子上的电线也开始四通八达了,照片取自网络

电线杆上的接线员,照片取自网络

再走几步路一个拐弯儿,县城外围的房舍出现了,正在这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工作人员正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子上接电话线,走近了抬头一看,呀!正是小S哎,心里一咯噔,脸上陡然发烫。他也看到了我,但是我们都没招呼对方。毕竟以前没有见过几次,再加上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略有踟蹰,但没有停下脚步,紧接着又怀疑起是不是看错人了,电线杆子也挺高的,犹疑着跟着姑娘们继续往前走去。

我们是第一次去县城,在那窄窄的、质朴的古街中穿行,下馆子吃饭,第一次聚餐,感觉一下子长大了。记得我们几个每人要了半块儿冰砖,当时几乎所有店家里卖的都是上海的光明牌冷饮,整块中砖四毛二,那时候经常买半块吃,营业员就将一块冰砖连着蓝色纸盒一切二。后来也有半块中砖的包装了,包装纸薄薄的、半透明。


中砖,照片取自网络

那天我们的冰砖化了,用勺擓着吃,浓浓的奶香味道好极了。我们点了七八个菜,菜单上有一道叫跑马蛋的菜四毛几分一份,好奇,也要了一份儿,原来是一只打散了的鸡蛋在油锅里划散开来变得蓬松鲜嫩,也好吃,只是觉得贵了一点儿。

1974年10月21日

那天我们还去了丰城照相馆拍照、穿的是另外一个姑娘自己织的毛衣,记得那花样叫西瓜皮或是太阳花,那一道道的像太阳光芒四射。我在布店里买了一块红白两色,菊花图案的尼龙丝面料,拿回上海在当时南京路上最有名气的“朋街女子服装商店”里做了件燕子领短袖衬衫。穿上身才知道,尼龙丝面料很闷,不透气,远不及棉布来得舒服。

1978年7月高考复习中,穿的就是那件燕子领尼龙丝面料衬衫

第二百五十四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