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岁时,我们往村子的东南角搬了家,从137号搬到了109号,还是住二楼的6号房间,都属于厂子的职工家属住房。只是这次6号房间是在楼房的东头,过去住的是在西头,夏天有西晒,西山墙会被晒得滚烫。直到前两天才从五哥那里得知,原来,在我出生前,他们还曾在116号住过,位于109号的北面,沿东边的那条路从头往北数第6排的那幢便是,在它的北面是一小块空地,和一条横着通往小花园的弹格路,再北面三幢房子后是兰溪路,兰溪路以北是曹杨一村了。
在网上找到这张被四条马路围着的过去的曹杨四村示意图,我加了点标记
137号地点更正 2023年10月27日
109号的前院儿里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无花果树,那肥厚浓绿、巴掌形状的叶子毛茸茸的,摸上去涩涩的,扯下一片来,那伤口处便会冒出白色的乳汁。吃过一两颗那树上的果子,味道很清淡。
至少两代人小时候做过的小椅子,这样的椅子有两把,母亲分别在反面用火剪烫了“小四”,“小五”与以区分所属我的两个哥哥,当时还没我呢。
楼的东侧有片空地,小时候常常搬了把小椅子围坐在那里跟邻居姐姐们学绣花织毛线,夏天夜晚乘风凉时,大家喜欢围坐着听我聪颖好学、博闻强记的五哥讲故事。空地外隔了一条弹格路人行道,便是一条法国梧桐树相夹的柏油马路,花溪路,这路名多好听!能让小时候的我生出无尽的遐想。
网络上找到的这张照片还真有点儿当时的感觉
那时的人行道与马路牙子之间留有几尺宽的草地或泥地,走在上面感觉通透不闷、接地气。路边也没有黑色铸铁豪华街灯,有的只是相隔更远一些的木头电线杆子高处的一盏昏黄路灯。梧桐的树干也比如今的细一点儿,但是盛夏的绿叶却也是如此的茂密。炎热的夏天梧桐的浓荫里传出知了不厌其烦的叫声,有由一根丝垂吊在半空中躲在小袋子里的皮虫,当然还会掉下一些让小姑娘们害怕的毛毛虫、杨辣子来,一不小心就会被蜇了,痒痒的,挠一下便疼得要命。秋天,喜欢在满地的梧桐落叶中趟着走,弄出一片沙沙声响。时不时的还要跳起来去拽那两个两个一起悬挂在枝头的毛栗子。
路东侧隔了大约一米多的距离,立着一道一人多高、横向里一眼望不到边、涂了黑色沥青的羌篱笆。羌篱笆是由七八根一组、细细长长的竹子、相互交错着编排的。支支细竹间疏疏密密的缝隙,在不经意中隐隐约约地透露着里面的世界,使之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久经日晒雨淋,那篱笆变得斑斑驳驳,也出现了些许破损之处。篱笆下方长了青苔,没在杂草中,篱笆梢头缠着青藤挂着牵牛花。
网络上找到的图片
篱笆下有一种空心的杂草,茎杆一节一节的。春天里,小孩子们喜欢掐一段那草的茎杆,去掉分枝,从母亲的洗衣盆里舀点肥皂水到小瓶子里,或是向母亲要一小点儿肥皂头放在瓶子里,加上水,搅和搅和,拿着空心草杆,将一头蘸点儿肥皂水,一头放到嘴边,扬起头嘟起小嘴唇儿,噗地一下,就能吹出映着七彩光的肥皂泡泡来。吹泡泡也是有技巧的,吹得好,泡泡会很大,飞得又高又远,有时还会连发,不会吹的只能吹出立刻就爆掉的小泡泡,一下子就灭了,还溅得一脸的肥皂水。那时家里一般用的肥皂是土黄色的长条工农牌肥皂、扇牌洗衣皂,蜂花檀香皂比较少用。
篱笆后面是一片杂树林带和一条不太深的小河浜。河中碧绿的水草在清澈的、款款流淌的河水中荡漾。河对岸是几户农家和他们的自留地。虽然篱笆门开合处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子挂着锁,仍然可以推开一条缝儿侧身挤进去,里面的世界令人向往,但也不敢独自常去久留,听大人说河里有水怪,会拖人下水。
有一天,爸爸可能是要上夜班或中班,正在睡觉,我和六哥跪在窗前八仙桌两侧的大椅子上,欠着身子趴着窗台儿,面对羌篱笆那边的宜人景色,居然不知为什么争吵了起来,爸爸被我们吵得睡不着觉。从来不发火的爸爸,气得掀开被子、跳起来找到一把剪子又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分别塞到我们俩的手里,双手攥着我们俩拿着凶器的小手腕,分得开开的,做相互斗狠的样子,说:你们吵吵吵,打打打!爸爸那天一定是很生气。
小时候如果我犯了什么错误,比如扫地时扫帚抬高了扬起了灰尘,洗碗时磕破了碗口碎了勺儿,母亲都会不高兴。如果爸爸在场总会劝我去跟母亲下跪认错,说下回不敢了。据三哥的回忆,爸爸都是在母亲的指使督促下才会惩罚孩子们的过错,爸爸的手会高高地举起却轻轻地落下。为这爸爸都要被母亲责怪。爸爸舍不得打孩子,更何况都不是什么大错。
1964年秋的某一天,母亲去医院看望正在住院的姐姐,从来不下厨的父亲,不得不为我们做晚饭,炒了一盘儿萝卜,油亮油亮的,看着都馋人,但是夹起萝卜放进嘴里的那一刻,不得不又马上吐出来,那萝卜苦得不能下咽。原来爸爸炒萝卜前没用滚水先焯一下。小时候家穷,全家只过爸爸的生日,那天是五哥或是六哥咽着苦萝卜说:今天是阿芬儿的生日!在这之前还真不知道我也会有生日呢。
爸爸一直很关注我的学习,上学前就开始写字呀,做加减乘除,背乘法口诀等。我被区里的重点小学--普陀区中心小学--入取,而邻居的几个同龄小朋友都只能去另外一个普通的小学就读。上学后,爸爸更是每天查看我的作业,听我背课文,直到一年级的第二学期我生病住了院。出院后爸爸再也没有指导过我的功课,我还纳闷儿呢,爸爸怎么不管我的学习了。后来想想他是担心我的身体呢。直到长大了,心中总还有那么一点儿遗憾,后悔生了病,否则爸爸就会一直管我的功课,我一定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爸爸有把折叠式长柄剃须刀,用来修面、刮胡子,骨质刀柄。总见他三个手指捏着刀,翘起小指,轻轻地在腮帮、唇边、下巴、脖子处细细地刮,一不小心也会拉出一丝血道来。爸爸经常要将那刀在一条一尺多长,两寸来宽的皮子上来回刮蹭,使刀刃锋利。我曾经帮着拽那条皮子的另一头。起先小人没手劲儿,在爸爸用力刮刀时我这头会拽不住而脱手。爸爸从来都不怪罪我的。他就将皮子的那头拴在门把上,用脚抵住门,磨他的那把刀。后来等我手腕子长劲儿了才又能帮得上忙。到底是手拽着比门把强,那皮条不会左右翻转。
爸爸喜欢摆弄家里的那台电子管儿收音机,经常看他戴着袖套在柜子上将收音机的五脏六腑摊开来,聚精会神地拿着一把电烙铁,蘸点松香、熔一小段儿焊锡,拆下焊上忙得不亦乐乎。那松香被烫得发出嗞嗞声、冒出一缕白烟、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怪味儿。那时的电子二极管又叫真空二极管,像圆柱形的灯泡,在电路板上和别的零件儿站在一起它像是拔地而起的大楼。把磁棒上的线圈拨动拨动位置可以收到咝咝啦啦、断断续续、被干扰过了的短波呢。拆下来的电阻、旋钮、双联可变电容等元件儿就成了我们的玩具。
爸爸还喜欢研究人体的脉络穴位,时不时的在自己身上试针,也能给家人尤其是母亲治个腰酸腿疼的,我的合谷呀足三里等穴位也被扎过,感觉涨涨酸酸的。小时候遇到嗓子疼时,就可怜巴巴地哑着嗓子跟爸爸说,爸爸我的小舌头又掉下来了,爸爸就会拿一只筷子挑点猪油再蘸点盐然后让我们张大嘴巴,啊~,他将蘸了盐的筷子尖往小舌头上一点,小舌头被盐腌了一下,果真就好了。还要感谢爸爸带我去牙医那儿拔掉了两颗小虎牙,否则一定很难看的。爸爸常用滴管在一个深色药瓶里汲取半管鱼肝油,再滴几滴到我们的嘴巴里。那味道没有我叫做小饼干的食母生好吃,但小饼干是不能天天吃的。
第一百八十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