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17, 2011

下大雪了,没出门儿

贴几张两年前这时候拍的雪景:


第一百四十三篇

Sunday, December 11, 2011

问答 [四]

问:又仔细看了看你前面的回答,觉得还是比较娓娓道来的,就是进展太慢了点儿,能不能把你的立场和观点明确表达出来,我是急性子。

答:谢谢你的建议。如果在某件事上,我有自己的判断,在一开头就明确的说出来。只是美中之间40多年的关系演变,就算不去分析对南北越战、中越边境战争、台湾政经发展、冷战以苏联解体而结束等历史事件的影响,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因为我们根据报纸、电视而形成的认识,许多根本性、原则性的认识,就算不是被有意误导了,至少也是不准确的。如果我直接就撂出个结论,那不和报纸、电视的灌输方法一样了?所以,如果对一些事情,在我查阅过的国内外数万页的资料中都没有明确地综述、总结出来的,那么我尽量标记一下这是我个人的判断或推测。如果基於事实,你就可以作出判断,那么也不需要我下结论了。

简略地说,上海公报有其当时的意义,尼克松想从越战脱身,中国面临苏联入侵的威胁,这点从主席请陈、叶、徐、聂四位老帅研究对美策略就可看出端倪,至少他老人家没有请叶群的军委办事组或江青的中央文革去研究吧?历史地看,上海公报的谈判和签订,周、毛略占上风,北京界定了“一个中国的原则”,早在独立力量在台湾朝野逐渐走向公开化的25年前,就在国际地缘格局上加以限制。这点是大陆民众熟知的。但是对美国方面而言,在三四十年间内逐渐成形、演进却又自始至终保持连续和一致的“一个中国”政策也始于上海公报。不仅国内大多数人不太注意华盛顿的“一个中国”政策(one-China policy)和北京的一个中国的原则两者之间存在着严重分歧,就是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也一直无法给出一个明确说法。直到2010年7月,我才第一次看到美国官方给出完整定义;以下是主管东亚与太平洋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David Shear在一个面对台湾的研讨会上的发言(个别不得不略作改动以方括号标明的词汇,应该不难从上下文恢复出原来用语):

“通过对话和民间交往缓和海峡两岸的紧张关系是美国几十年来的一贯目标,两岸关系最近出现了引人瞩目的突破,我认为我们是有一份功劳的,因为我们帮助奠定了建设性的基础。三十多年来,基於美中三个联合公报和[美国一个法案]的‘一个中国’政策成功地指引了我们与台湾的关系以及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我们的政策建立在几条简单原则的基础之上。我将这些原则陈述于下:

-- 我们不支持台湾独立。
-- 我们坚持认为海峡两岸的分歧必须以和平方式、根据海峡两岸人民的意愿予以解决。
-- 我们欢迎双方作出积极努力,进行旨在缓解紧张关系、增加海峡两岸各种接触的对话。
-- 我们反对任何一方试图单方面改变现状。
-- 我们坚定地承诺履行我们根据[1979年4月10日卡特签署的法案]承担的义务,包括提供使台湾能够维持足够防卫能力所必需的物品与服务。

我深信,美国历届政府一贯地、不偏不倚地奉行的政策帮助保证了台湾的繁荣并推进了台湾的民主发展。同时,我们的方针也使我们得以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发展建设性关系。”

这里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词汇)都是几十年间美国国内和世界舞台上各种力量长期较量和折冲的结果。

比如,其中“根据海峡两岸人民的意愿予以解决”,是在2000年2月下旬,北京对两国论反应激烈,发表白皮书,4天后,克林顿总统强调“必须以和平方式、根据台湾人民的意愿予以解决”。针对90年代末美国国内有人认为台湾的民主会给两岸关系带来不受欢迎的波动,1998年9月美在台协会主任Richard Bush以华盛顿的一贯信条“只有以民众意愿为基础的政策才能持久”来反驳,克林顿这一基於“意愿”的立场正来源于此。

再比如“欢迎双方作出积极努力”,仅停留在相对消极的“欢迎”层面,而不是积极推动两岸交往,这就和1982年里根的对台六点保证相一致,以后谈到8/17公报时,应该有机会解释。

再比如“我们反对任何一方试图单方面改变现状”是2003年当时台湾领导人的政策使小布什觉得意外,而在北京作此宣称,并加上一句:“而台湾领导人的言论和行为表明他可能会愿意作出单方面改变现状的决定,这是我们反对的。”

注意,“反对”在美国外交词汇中是比较强硬的一个词,他们没有“伤害感情”等说法,“反对”意味着要采取行动,而“不支持”则并不意味会采取行动进行阻止。所以这五个原则中所用动词,各不相同,且不能互相置换。

说到这,我们可以再一次借助时间的优势,来审视上海公报了。

我是80年代末在大学时代离开中国的,那时中学文理分班,高中没有历史课。文科的世界历史教材基本写到二战为止。90年代开始十多年间,人民教育出版社高级中学《世界近代现代史》(下册)虽几经改版,但其中对上海公报的描述基本没有发生变动:“1972年2月,尼克松到中国举行中美会谈,在上海发表了联合公报。美国承认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确认最终将从台湾撤出全部武装力量和军事设施。”

这里历史教材中“承认”一词,在教育界曾引起一定争议。如果我们查阅上海公报原文,当时美国离“承认”一个中国的距离还很远。美方有关台湾立场的完整段落如下:

“美国方面声明:美国认识到,在台湾海峡两边的所有中国人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政府对这一立场不提出异议。它重申它对由中国人自己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关心。考虑到这一前景,它确认从台湾撤出全部美国武装力量和军事设施的最终目标。在此期间,它将随着这个地区紧张局势的缓和逐步减少它在台湾的武装力量和军事设施。”

公报原文用词为“认识到”(英语为acknowledge),而且认识到的还不是美方自己的立场,而是“所有中国人”的立场。在公报签署前一晚,一直被姬鹏飞牵制着进行相对无关紧要谈判的美国国务卿罗杰斯才看到尼克松、基辛格批准的上海公报定稿,马上发现了十几处不妥之处,认为需要删除“中国人”之前的“所有”,因为外省人在台湾仅占1/5,其他4/5人未必全部如此认为,而且需要删除“立场”一词,表达仅限于“对此不提出异议”。中方请示毛,毛下令台湾问题一字不改,其他可以商谈。这个段落才没有再次更改,但其他段落又经过大量讨论才最后定稿。

我们不妨对比前面教科书的叙述,简单地从文字上来解读这段公报原文:美方只是对认识到的其他人的一个中国立场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表示赞赏),它重申它所关心的是和平解决台湾问题(也就是说武力解放台湾未必是它能接受的),而且基于和平解决这个前景,才确认撤出军力和装备(还不是承诺最终撤出,而是间接设立一个目标,朝这个目标的方向靠拢)。最后一句当时是和越南战况挂钩,后来随着情况的变化,和中国军力挂上了钩(当然那时武装力量和军事设施已经完全撤出,争执的焦点在军售上了)。

问:所以,你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是说四届人大“一定要解放台湾”和中美关系“继续得到改善”是自相矛盾的?90年代的高中世界历史教科书更是一点都说不到点子上?

答:我没有用那么强烈的词。但教科书至少在区分北京的一个中国原则和华盛顿的“一个中国”政策上没有什么帮助(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很巧妙地达到了上级领导不好明说的意图了)。

当时中方在谈判中略占上风(至少就那种艰难的内外条件来说吧),但是无论如何,上海公报不是中方单方面的中央文件,学习领会了它精神,就可以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了,毕竟是联合的公报,美方还有暗藏了很多机关的段落嵌在里面的。

当然,我也不能完全排除另外两种可能。一是当时周、毛等人确实把中美建交和“解放台湾”等同起来了,他们觉得中美一建交,台湾自然就垮台了。虽然事态没有这样发展,但这个想法不能说完全是一厢情愿。不过,即使这个可能性成立,依我看,错误也不完全归在与美国隔绝多年的中方,而在于尼克松和基辛格在西方多种政治力量角逐的局面下过高估计了自己的权力手腕,让周等人先产生了中美关系离建交已经不远的期望,但又迟迟没能力兑现,一拖就是七八年、两三任总统。无论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四十年前天下就不是几个人能说了算的。

二是,四届人大报告上先说改善关系,再威胁对台动武,制造行文上的矛盾,或者叫张力,以向福特总统传递中央对中美关系发展过缓的不满。这也是可能的。下面我们通过几个例子,来看美方对中方信息的采集和解读有什么优势和弱点,以及为什么他们不用像我这样只能从字里行间来领会文件精神。

第一百四十二篇

Tuesday, December 6, 2011

问答 [三]

(接上文)四届人大政府工作报告的国际部分占全文四分之一强的篇幅,地位显著。

整个报告,包括标点、换行、换段,共近5800字。报告并没有分节标题,但是前后段落的衔接,尤其是各大部分的承转明显是几经推敲的;以下是粗略划分。开场白:50字;导言:1400字;国内部分的2100字又可一分为二,其中政治部分,用当时的话说也就是社会主义革命,超过1050字,而经济部分,即社会主义建设部分,接近1050字;国际部分1500字;结束语:700字。

有关国际形势的论述,在导言和结束语中还有概括性的总结,因而无论从篇幅和重要程度上看,都是相当突出的。1974(甚至更早)至1976年间,外交政策的重要报告都由乔冠华组织起草,乔是1972年中美上海公报临发表前的中方主要谈判代表,当然在外交上只有主席能拍版,用他老人家的话说:“随便一个什么屁司也能代表党中央说话吗?”。外事口在此期间的大部分时间内由邓主持,而乔与江青关系已十分密切。当时周、邓、乔、王海容、唐闻生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但江青、春桥等人“要深入批判修正主义,批判资本主义倾向,批判洋奴哲学、爬行主义、铺张浪费等错误思想和作风”等锋芒直指邓、周的措辞只渗透进了也是由邓主持编写的经济段落,而外交部分可以说比较全面完整地体现了主席的思路和格局:世界人民的革命,美苏争霸,战争的因素在增长,支持第三世界争取和维护民族独立,捍卫国家主权,保护本国资源,发展民族经济。

而且,和此前重大外交政策报告相比,这次在论述上有了一定的进展或者说是突破。战争预警的激烈程度有所降低,在表示继续为增进中日友好睦邻关系而努力的同时,有关中美关系的一段是这样写的:

“中美两国之间存在着根本分歧。由於双方的共同努力,三年来两国关系有所改进,两国人民的往来有了发展。只要中美上海公报的各项原则能够认真执行,两国关系就可以继续得到改善。”

这和周在1973年8月十大政治报告中向全党解释中美交往,包括1972年尼克松总统访华,所采用的宣传口径完全不同。十大政治报告中暗指中美关系的一段是这样写的:

“在这里,我们应当指出,需要把苏修、美帝的勾结、妥协,同革命的国家对帝国主义国家的必要的妥协区别开来。列宁说得好,‘有各种各样的妥协。应当善於分析每个妥协或每个变相的妥协的环境和具体条件。应当学习区分这样的两种人:一种人把钱和武器交给强盗,为的是要减少强盗所能加于的祸害,以便后来容易捕获和枪毙强盗;另一种人把钱和武器交给强盗,为的是要入伙分赃’。(《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列宁同德帝国主义签订布列斯特条约,属於前一种;列宁的判徒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干的是后一种。”

但是,四届人大在有关台湾的立场上,语气略显强硬,从十大的“台湾一定要解放”变成了“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问:你前面的对比分析,有一定说服力,比如1974年,上海制造“风庆轮”事件把矛头指向国务院主要领导,指责他们洋奴买办。但关于对台立场,是不是有点咬文嚼字了?

答:台湾问题,是中美之间的一个核心问题,也是我对一些事件的认识在不断成熟过程中,留下了许多(对我个人而言)具有标志意义的里程碑的一个问题,也可以说是帮助我认识当今世界所面临的诸多纷乱问题的一个最早的切入点。后面还会围绕这个问题进一步提供史料。

前面我们已经看到了,四届人大这份报告虽由邓主持起草,却连经济部分都不能全盘控制,更不要说政治部分(当然春桥等笔杆子也不完全主导得了政治部分);虽由周来念,却需要借助不少额外的手段来传递信息;虽然通篇宣称新老干部要互相学习、要团结不要分裂,但字里行间你死我活的斗争毕竟是无法调和的。这些,我们虽然没有见过这些报告起草的讨论记录,但其中的矛盾之处,不论各方如何妥协、推敲、掩盖(或者有意暴露),1976年以后,对普通民众来说,也不存在什么秘密了。

另外,阐述林彪的结局是文化大革命的又一伟大胜利,而文化大革命的继续胜利还不得不依赖当时批孔、反复辟和一年后的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成功,这些推理,不论行文和逻辑如何严密,今天人们恐怕还是会比较普遍地认为林彪事件分明标志着文化大革命的破产。

但是从1975年1月到文革结束,再到耀邦破除许多阻力,人们才理清了一些悬而未决的是非问题,前后耽搁了很久;今天人们也认识到当时那种政治条件给所有人带来的惨痛代价,不论他们站在哪条路线上或分属于哪个派别。从我所在的电子信息处理这个行业来看,一个正确的数据,接收时已经被延迟了哪怕一秒钟而这个延滞还没有被引起重视,那么很可能就成为一个错误的数据,如果再基於这个错误数据作出决策,那么就很难保证不会带来事与愿违的严重后果。

今天重温三四十年前的史料,一个原因就是希望我们能够尽量避免这样的延迟,因为同样的现象不仅在中国,就是在其他地方,也还是相当普遍的。

回到政府工作报告,如前所述,国际部分内在逻辑矛盾比较少,即使“国家要独立,民族要解放,人民要革命”被后来的历史发展证明再也不敢提了,但并没有构成这部分内在逻辑的自相矛盾。我想提请注意的是“只要中美上海公报的各项原则能够认真执行,两国关系就可以继续得到改善”和“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两个语句相互之间的内在逻辑不一致。

这就把我们带到了40多年前上海公报这个历史性文件的起草、谈判和最后发布。

第一百四十一篇

Thursday, November 24, 2011

问答 [二]

问:上次你的回答不到24小时就不见了,如果不介意,能不能接着上次的话题给些案例?

答:这也不奇怪,可以说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传统了。第一个案例是1975年1月13日四届人大政府工作报告的国内部分,碰巧可以看看周总理在为之鞠躬尽瘁了一生直到临终仍面对险境的体制内是如何周旋的。

有的回忆录把这份政府工作报告归功于周历时数年的精心准备,也有的归功于复出一年多后主持起草的邓。但如果仔细研读内容和文字,并对照同一日春桥所作关于修改宪法的报告,指导四届人大这两个主要报告以及新修宪法的总纲很明确地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

另外,和周在1973年8月十大上所作的政治报告相比,“批林整风”一词被“批林批孔”替代,而且在报告的前半部分,从第一小段开始“批林批孔”反复出现七、八次之多。其矛头所指,恐怕没有人比周更清楚了。所以如公开版本所述,周愿意接受“中央的决定”在四届人大上作这个报告,想必是经过一番权衡的。顺便说一句,对於各级干部群众,“中央”无非是指北京的权力核心,而对位於中央顶层的若干人来说,这往往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代码词,需视上下文而定,比如单指毛或主要指政治局或某个小组。而且同一个词,在不同的人听来,尽可以根据地位不同而自行理解,也八九不离十。

后来,海外一家北京色彩浓厚的电视台专访了在文革期间得到周诸多提携的一位文革前就下乡的女知青侯隽,并披露了一些四届人大的历史镜头。

周的开场白是:“我只念头尾两段,好在今天正式文本已经印给各位代表了,也是经过中共中央十届二中全会,特别是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多次审订的。”

还值得一提的是周的肢体语言。根据其它记录,周所说的头尾两段并非官方文字的头尾两小段,很可能是没有设章节小标题而以“各位代表!”切分并衔接的报告各大部分中的头尾两大部分。其中最后一小段,是周从座位上站起来、站着念完的。

和周及其手下打过交道的美国谈判官员R. Solomon在培训教材中曾经这样总结:对话中的中方人员经常要向一些不在场的听众发表演讲,包括上级领导(需要坚定不移地贯彻其指示以表忠心),也包括政治对手(以不留下任何口实),甚至还要包括外国元首(以昭示北京在和美国人打交道时并没有出卖他们的利益)。

我们借助时间的优势可以看出,周看似信口道来,却意味深长地把相当一部分功劳,当然也包括责任,归给了在场的春桥等写作班子成员和不在场、但掌握最终拍板权的主席。他的这个表态,恐怕是准备留给历史的,不在场听众范围也就进一步扩大了。

周站起发言的肢体语言,也很明白地告诉在场和不在场的人,什么是他所要说的,什么是文革结束后被统称为“不实之词”的他不得不说的。

问:从你的叙述,听不出对四人帮们和周总理两者之间有什么褒贬?

答:在被神秘包裹起来的体制内,被别人强加不实之词者和由於各种原因而主动使用不实之词者之间的划分未必就那么分明。请接着看报告的国际部分。

第一百四十篇

Sunday, November 6, 2011

Ooooooooops! 文章被和谐了


发博文时间:
问答 [一] (2011-11-06 11:54:01)


第一百三十九篇

Saturday, November 5, 2011

问答 [一]

因为住得偏僻,和外界往来不多,网络成了我获取知识的主要渠道。近来遇到的一些疑惑,就近问了问“Pip”,以下保持了问答的基本形式,没有仔细整理,问答中的观点都可能有失偏颇。

问:在回答其它问题前,能不能先介绍一下你的专业背景?

答:我是八十年代末的工程技术自费留学生,这些年,担任实时信息处理全职工作的三家公司中,有小得不能再小的只有两三个全职雇员的公司、有从二三十人发展到百八十人在那斯达克上市的start-up(高科技新兴起步公司)、也有全球职工数以万计的大型企业;还由於长期从事个人独立咨询,合作过的机构、企业遍及欧美、中南美洲,也包括个别亚洲跨国公司在美国的研发中心。实时信息处理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精密制造、高能核电、国家地理、欧美两家主要金融通讯社的新闻profiling(自动搜索、分类、概述)、中央银行数据发布,和基於全球期货市场竞价为职业交易员提供瞬间决策等。引用Pip被问起这些年怎么过来时作答的一句概括性的话,真可以说是“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

这20来年的职业生涯,正好和互联网的发展几乎同步。目前一个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互联网1.0版以网页、电子邮件等的信息传递为标志,互联网2.0版则以近来直接引发中东、北非变革的大众参与并主动提供信息内容的社会传媒为标志,互联网3.0版则以大量信息的智能处理和服务为标志。

十七八年前,我的主要工作内容,用时髦的词来说,就是今天互联网3.0版的一部分,只是当时仅限于高端的机构而未被普及。需要说明的是,由於我缺乏人文学科的专业知识,仅能从信息的视角来探讨。以后有机会的话,也会提供些自己因东奔西走而接触到的人、事及其背景素材,供参考和批判。

问:我第一个问题是:今年以来中东、北非一些前领导人的结局是否印证了西方列强在处理国际事务中的不公正?

答:刚才忘了说,我有一部分本科教育是在美国完成的,这第一个问题提醒我不得不从信息的角度阐明一个原则,就是你问题中的用词,一些词在英语中叫code words(代码词汇),也就是有密码性质。如今国内有红楼梦密码、三国密码,但涉及当代外交和权力核心的文稿中,这个情况尤其严重。

原本这些代码词汇有类似专业术语的功能,可以简洁高效地传递信息。但是在一个审查严密的制度下,这些词往往被用来屏蔽、过滤甚至扭曲信息,有意无意中使思想被钳制,妨碍我们对事务的客观描述。

即使在一个信息相对公开的环境里,由精英主导的决策圈子也会有代码词汇对舆论进行引导的现象,为了尽量置身事外我也会注意避免“西方列强”们喜欢用的名词,请帮助监督。

由於这第一个问题受中文传媒的导向非常明显,让我从另一个极端一点儿的角度中和一下:

就以利比亚那位前领导人来说,几个月前,西方媒体广泛引用了他把枪口指向民众时援引的1989年春夏之交的一件事,我这里就不全文摘录了:“挡在坦克前的人被碾过去了。...事件发生的时候,坦克调遣到那里对付那些人。这不是开玩笑。我就要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确保这国家的一部分不会给拿走”。

注意,这里他用的“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和“国家”这些词,就是代码词汇。只是在权力的幻觉下,他没想到,他也会有哀求“不要开枪”的那一天。

我想这个教训是深刻的,如果当权者在社会最弱势个人的基本权利被侵犯的时候无所作为,甚至默许、纵容、指使对无辜、和平人士系统地、任意地加以残害,那么当正义得到伸张的时候,当作法自毙者连一个面对公正审判的机会都得不到的时候,才来抱怨受到不公正待遇,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我对拥有多年殖民历史的欧洲国家了解有限,处理的材料以英语为主,加上从美联储成立近百年间美国对世界经济金融以至二战以后意识形态方面的主导地位,我就仅仅局限在美国这个角度说。的确,历届行政当局和不止一位具有不光彩历史的中东领导人长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要说不公正,我想对这些国家内因和平理性持有不同见解而被压制的民众来说,他们多年来曾经一直面对的难道不是更多重的不公正吗?

问:那么,美国对这些前领导人态度的转变是良心发现呢?还是想转嫁国内矛盾?

答:简单地说,都不是。如今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分析中,大多偏重于地缘政治,从这个角度有助于解释美国和一些中东国家长期保持盟友关系。而美国对这些前领导人态度的转变,这也是主导美国深层面战略随着形势变化而产生的自然延展。在公共服务和高等学府自如转换身份的约瑟夫·奈年初有关美国实力未来一书,对此有较详细论述。

中文传媒有关美国转嫁国内矛盾的说法,可能主要是指要求人民币升值和加强与中国周边国家的关系。

1975年周总理在四届人大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的四个现代化,随着文革的落幕,而得以全面实施。由此而来的引进技术、利用外资,在很深的利益层面上为中美关系起到了铺垫作用。因为和美国文化层面言论、信仰自由配套的是深层的自由贸易、自由经济框架。这里有地缘政治的原因,比如共同应对前苏联的威胁。

但还有比地缘政治更深层的原因。

美国国内关于全球化还是贸易保护之争由来以久,可以追溯到美国立国之初,虽然当时还没有全球化这个时髦的词汇。而来自外部的挑战,包括今天面对的中国对世界经济格局带来的新的不平衡,更多时候则是被美国决策层的精英用来向主张闭关锁国的贸易保护主义者们施压,因为保护只能导致竞争力的下降。

所以,中美贸易、汇率之争,有美国国内矛盾深化的因素,但根本上是目前全球经济模式面临了深层的矛盾。这一点,在20国诸多首脑和财长各自对内、对外的讲话中都有触及。问题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使用各自不同的代码词汇的时候,又几经装饰,使问题的实质被进一步遮掩...

问:那么,美国高失业率使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而工会、失业民众作为国会议员的票源,为了保护他们私自的利益,推动通过逼迫人民币升值的议案,不是再明显不过的将矛盾向外转移吗?

答:这个说法所依赖的推理模型过於简单。如同美国的选举,议案的推动是各方角力的综合结果。如果在中国有装配线的大型跨国公司认为人民币不升值对他们更有利,他们也会施加影响;当然,他们还有一定手段可以对冲汇率风险。因此,从更深层次上看,汇率不是焦点,敦促中国和国际金融市场接轨才是实质;这一点,双方政府出於各自不同的考虑,都很低调。

在国会的辩论中,如果剥离开那些党派之争的代码词汇,也有涉及美国立国之本的争论,有些争论的确涉及保护个人财产不受侵犯的问题。但在今天,这个问题,也不像200多年前那么泾渭分明,因为你说用纳税人的钱救私人银行,那不是伤害了纳税人利益了吗?但是如果不救,由此而导致危机全面扩散,引发大量失业,那不也伤害了纳税人利益了吗?

那么这些银行怎么发展到这一步,能够绑架了所有纳税人?不仅大量的中文媒体,就是不少英文媒体,对此都有个标准答案:政府监管不力。

但众所周知,在美国和世界范围内,金融可以说是,除了防止核扩散之外,监管得最苛刻的一个行业,因为现代金融手段带来的风险不亚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随着对compliance(合规)要求的提高,越是大型的金融机构反而容易在竞争中以此作为壁垒,在与稳健保守的小型社区金融机构竞争中享有规模效应的优势。

因此,他们有效利用了政府对次贷购屋者的政策倾斜,在短暂获取丰厚利润之后,引发了全体纳税人必须面对的危机。就算政府监管不力是问题的根本所在,那么谁又能保证以后的政府能够监管有力呢,如果纳税人允许政府权力因继续扩大而变得更不透明就不会给银行更多可乘之机吗?另外,这还不是一个简单监管的问题,因为政策层面还必须有鼓励创新、创造就业机会的内容。很多纳税人至今并没有认识到这些深层的问题,而沸沸扬扬的占领华尔街运动也并没有触及这些要点,其结果很可能被各派政治力量同化进多元化的政治体制之内,而深层的问题依然如旧。

我不懂社会学,但美国一些金融机构绑架整个纳税人的现象,在金融发展相对落后的地方,纳税人会不会以其它形式被绑架,也是值得思考的。

问:你的一些回答,对我来说比较抽象,总的印象就是和广播、电视上的观点相比是有些不同之处。你是不是有什么框架,我又怎么知道你的看法只是基於一些不见于标题新闻的材料而并没有新意?或者是在搜集了大量材料基础上,自己得出了些未必站得住脚的结论呢?

答:关于一些不见于标题新闻的材料,由於准备不充分,我下次再提供一些详细案例,虽说不常见,但都是公开发表的文字,至於因为处於相对弱势的一方要屏蔽信息也好,或者处於相对强势的一方由於面临其它强硬挑战而顺水推舟也罢,通过这些原始材料,我想中美关系40多年来(甚至更长时期内美国所主导的世界格局)的发展脉络自然会浮现出来。至於我有没有框架,倒不重要;或者即使有框架却站不住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这样用质疑的眼光来审视我转述的材料,看看是不是真实可靠,是不是完整一致,从中会得出自己的结论。我最初接触这些资料时,不仅用质疑的眼光审视这些资料,也得以有机会审视在那之前早就烂熟于心的打上了那个时代鲜明烙印的一些文件、报告、评论的内在逻辑矛盾。

第一百三十八篇

Saturday, October 29, 2011

老屋鬼节


金风四起,秋叶飘零,鬼节悄然而至。村里不少人家在门前窗下、台阶上、草地里放置着雕刻得奇形怪状的大南瓜,有的在栅栏、围墙、树丛上铺满了丝丝缕缕的棉花蜘蛛网,有的黑衣巫婆骑骏马,有的将白衣飘逸的鬼魂挂在门前的大树枝桠上。更有人家在前院儿搭建了一片墓地,东倒西歪的墓碑旁粽子、僵尸正从棺椁中爬出。


村里有栋百年低层老楼房,和村子的年龄不相上下,一度曾是校舍,有些墙砖以及正门的台阶因年久失修出现了歪裂、塌陷,警察局不得不拉起黄色的警戒线以示危险。近邻的居民认为警戒线拉得到处都是有碍观瞻,所以警察局尽量将警戒线缩小在具体的损坏范围。


老楼后侧的平房附加建筑中,有个兼作室内篮球场的小礼堂,今天布置成了鬼屋,将有个鬼节假面聚会在此举行,室内放置着一捆捆的干玉米杆、菊花、南瓜、乌鸦、小鬼等,吃食点心也都是桔黄色、黑色,光线透过蓝色的窗帘照进屋子,真有点阴森森的。


楼房内部还相当完好,古色古香的门窗采光量大,硬木地板也很结实。不少教室配置了重型健身器械、散打拳击袋等供村民免费使用,还有绘画室和会议厅等。半截在地面以下那层的一间大教室目前被用来举办陶艺教学课程。


正面青苔覆盖的石条儿台阶上也都放上了盆栽菊花、上了年头的铸铁扶手上丝丝拉拉地张满了蜘蛛网,果实累累的秋季花环也挂在了老木门上。

连这个本是正门的台阶前,如今也拉了警戒线。这让我想起1980年前后国内上演的、根据狄更斯原著《远大前程》改编的一部译制片。片子结尾处,Pip和Estella不约而同地回到了那栋他们孩提时代相识的老房子,想在其因修建铁路不得不为发展让路而被拆除前,最后再看一眼。

我的小丈夫告诉我,Pip和Estella第一次见面是1812年的圣诞后不久,那时Pip才6岁,此后他们的人生路途,时而看似很近、时而又很远。几经人生的聚散和起落,两人在故地不期而遇,已是1841年。狄更斯故事的不同版本,有不同的结局。而小丈夫认为他的人生之路比Pip的任何一个结局都理想。

也就是说,历经千山万水,他找到了少年时代就在梦中追寻的Estella。从我这儿看,打爷爷那辈儿起,家道就逐渐开始衰落了,自然也就未曾有过Estella的富贵骄奢,要说有的话,最多只是Estella铅华洗尽后的那份沧桑坎坷。所以,有时我悄悄地想:把自己比作一个童养媳也许更贴切一些吧?呵呵~


眼下这栋老楼虽有百年历史,但还没有老到能上类似北京朝阳文委古迹保护名册之列。拆要花钱、修也要花钱,更麻烦的是这栋楼的非盈利性质,以及村政府与村外跨地区教育和行政机构之间有zoning(建筑区划)方面的永久合同限制,致使维修或改建的经费无法以投资开发的方式进行募集。

目前村民正在商议和辩论目睹村庄百年变迁的这栋老楼的命运。

第一百三十七篇

Thursday, October 13, 2011

一场烟花,几段轶事

一两个星期前的一个夜晚,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几响。出什么事儿了?像是爆炸声哎!话音未落,接踵而来的轰隆隆、霹雳啪啦,以及从邻家大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腾空而起的烟花,知道这次和国庆期间不一样,从声响和光亮来看,好像近在咫尺。

原来是城里的一个大型机构租用了村里的私人游艇俱乐部举办庆典,夜幕降临后就在水边放了一通焰火。这也真就搅了村民的宁静了。

事后没几天,在一个村委会竞选人与村民联谊的小型鸡尾酒会上就有人向村长发难了,一位白发垂肩、身材窈条、著装合体讲究、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女士,在想继续连任的村长简短讲演一结束,就向他连珠炮似地发出了质问,而且显得是那么的盛气凌人:那晚俱乐部放焰火时你在哪儿?!事先你是否知晓?!为什么不阻拦?!又为何不事先通知村民?!

村长说那天他在家,当烟花开始绽放时,来自村民的抱怨电话ringing off the hook(被打爆了)。六个星期前他就知道了此事,并对俱乐部提出过要谨慎行事。那天,小布什任期内担任副总统的切尼也在俱乐部出席庆典并发表了讲话。

村长小心翼翼地将责任推给了俱乐部。在座的也有人为俱乐部开脱,说俱乐部的头儿是个新上任的女士,虽然很能干但还不太懂得体会我们的村情。既然这样,那就更要尽早给她定下规矩,发难女士毫不让步。

话音刚落,坐我边上的一位拖着一条棕色辫子的黑衣宽服女士举手发言:对不起,请问放烟花有什么不好啊?!她的语气也是咄咄逼人,我觉得挺好的啊,给村里带来活力和喜庆,俱乐部是我们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於是有几个不同的声音穿插道:俱乐部确实对村里有贡献,但只要事先通知村民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否则人们还真以为突发了什么意外,或许将爆炸声误以为是空袭呢,尤其是9/11事件之后人们都有点儿象惊弓之鸟呢。反应敏捷、年近八旬的老村干事接口道,要是碰上那位过去从海军陆战队退伍的某某听到爆破声一定会条件反射、习惯性地寻找掩蔽所,which is under his own bed now(现在的掩蔽所只能是他自己的床底下了),幽默的话语减轻了紧张的气氛。

当村民们想继续发难村长有关事先没通知的事儿,村长柔中带刚地回答道:下不为例,没有我的签字,不会有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再则,我们也不能动用公款替私家俱乐部发告示。就这样,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Next(下一个问题),村长举起右手,结束了烟花的话题。

别人拍的那晚历时十五分钟的若干烟花

绿树成荫的村子里有好几片林子是村民捐增的永久自然保护区,不能被开发、建房、使用。刚搬来时路过林边,看到有块立着的牌子,上面注明此片林地是某对夫妇捐赠的。当时猜测这对夫妇一定没有后人。后来才知道村长也把沿着小溪边的一块自家林地捐出来作为自然保护区。他的小儿子还在读大学呢。

据说老布什总统在任时,第一夫人芭芭拉来这儿临水小住,特勤人员对住所内外进行了严格的安全检测。另外,从客厅窗前隔着小溪望去,透过一片林子依稀可见的那个庄园也接待过不少政要,包括时任参议员的杜鲁门、及其未来的副总统Alben W. Barkley。一天,罗斯福的主要幕僚Thomas Corcoran在吃早饭时是这样对庄园主人描述他早晨醒来睁开双眼看到初升的太阳将霞光洒满水面的感觉:真荣耀啊!我以为我已经告别了人世,并来到了天堂!

当时这些人在美国政界都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甚至在历史上也能占有一席之位。今天,这些轶事也只是在这里一些个村民中口耳相传了。人生再怎么绚烂,怕也只不过就象这一场烟花而已...

第一百三十六篇

Wednesday, September 28, 2011

记梦

昨晚做了个梦,醒来一直努力记着,早晨赶紧写下来。

在一个有很多东西的大屋子的一角,在乱堆着的衣服和被子下面发现我过去用过的浅蓝花格子薄棉被(现实生活中有过),又在什物架上看到一双我曾经穿过的浅桔黄底色高筒缎面绣花靴子(现实生活中没有过),便想把它们收起来带走。

从边上的两扇大门中,一下子走进来了很多好像是刚刚下了课的年轻人,他们顺道来取东西。这屋子里有许多三四层的货架,放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精良的高级巧克力食品。只见他们大大咧咧地乱翻乱找自己喜欢的巧克力,弄得好多都跌落在了地上,也不捡起来。我在边上说,美国人也免费取巧克力,但是都各取适量的一份,一点儿也不多拿。身旁神情冷漠的年轻人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继续来来往往、拿走超量的食物。

我走近边上的大门,推开一瞧,霍!这里好像是专为上课用的电影院,古色古香的浮雕墙壁、悬挂的水晶吊灯豪华得堪比皇宫。里面不少的人还在往外出来。

再回头找我的被子和靴子,已经被扔到废品袋里,废品袋倒是不脏,里面差不多都是被遗弃的簇新的全棉平布茶巾。

在拥挤、麻木、浪费习以为常的人群中,我无奈地说:真是末劫时期了。当即就听到有人说: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高层次上来的。我马上回头,却找不着说话的人。

看到我侄女和她母亲俩在一个大百货店路过,奇怪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并且没留意我就在边上。唉~嘿~嘿~我朝她们喊,她们看到我后,匆匆打个招呼就走了,我升起一丝被冷落的感觉。

突然我被一个不怀好意、三十多岁的女人拽住左手并往外拖,同时感到背部有针刺般疼痛,顿时感觉背部开始发麻,反手摸到一个针头,拔出一根两三寸长的金针,又摸到针头绞在一起的两根扎进肉里的金针,顺手拔出后刺到拉着我的女人右背下方,并用力转着圈甩她,直到把她抛开。

感到一路上又有几个人来追,我一边逃一边大声地喊着:救人哪!救人哪!救人哪!(应该是喊救命吧)。

我跑着跑着就飞了起来,天色逐渐暗下来,匆匆中瞥见底下拥挤的人群中有向空中伸出手臂挣扎着、满脸痛苦的人。

飞着飞着,一下子飞进了一片黑暗,简直是乌漆墨黑的地方,刚刚那片黑暗天色中多少还有微亮的街灯,现在是漆黑一片,但能看到底下一团团拥挤得黏在了一起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只能小小耸动耸动肩膀和人头、苦难却无奈、连手臂再也抬不起来、眼睛皮肤全是黑色的、象是被漏油船污染过一样、满头满脸的黑厚油腻的人群。那样的黑暗是这辈子从来没经历过的,想象不出的黑暗、压抑。地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空气中弥漫着恶臭,我捂住鼻子还在飞,还在喊救人哪!救人哪!那焦灼的呼号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着,似乎没有人能听得见,但嗓子已经喊哑了。

没有声音的呼喊还没停,张着嘴就醒了,嗓子干得直冒烟儿,电子钟显示3:47 AM。

第一百三十五篇

Sunday, September 25, 2011

两次出海

1999年8月初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一男一女两个同事T和G开着越野车来接我一起去大西洋沿岸驾小艇出海。

英俊的T有着爱尔兰血统,40多岁,却有着一头银白色质地柔软的中分短发。G是个东正教犹太人,留着麦秆色的披肩长发。他们俩经常带我一起去犹太人开的馆子吃饭,在酒吧聊天儿,互相了解各自民族的人情世故,风俗习惯,彼此之间都比较熟悉。

T的私人小艇Regal Commodore停泊在大西洋沿岸Connecticut(康涅狄格州)的一个船坞港区。船体是纤维玻璃,全长27英尺(8.2米),带有微波炉、双灶电炉、冰箱、冷热水。舱内显得十分宽敞,围有沙发长椅,中间有个木桌子,还有床位供人休息。


在高速公路上开了两三个小时,我们到达船坞时天已大亮。在附近店家买了食物、饮料上船,G将水果、午餐、啤酒等放进冰箱,T检查仪器设备,我帮着解缆绳,一切准备就绪便出发了。

按导航标志指引,船徐徐离开了港湾,一到开阔水域,T便加大了速度,顺着Long Island Sound(长岛海峡)向辽阔的大西洋驶去。


小艇翘着头在大洋中乘风破浪,船尾两侧翻卷起滚滚浪花。风夹带着迷朦水气吹散了八月的暑热、打湿了我们的发梢。


T教我们怎样看航海地图,让我也试着开船,起初我不敢开。Come on! It's easy!(来吧!这很容易!)在他们的不断鼓动、怂恿下我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他们靠在船尾座上,人手一罐冰镇啤酒,伸直了腿儿晒太阳。我坐在舵位上把着舵轮,严然一个初征的航海家!小挺随波逐流,一拱一颠儿、自由自在地往前、往前、再往前...哇~就象会飞的鱼一样!

T的那副墨镜儿是特制的航海专用镜,戴上去才知道,不仅是烈日骄阳就是阴天下雨透过镜片都能看得清楚、舒坦。只是那镜片后边的景色黄黄的、亮亮的、怪怪的,有点儿surreal(超现实)的感觉,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开了一会儿,不禁有点胆儿虚了。这船在我的掌控中只能一个劲儿的逆着流、对着排浪勇往直前,不会拐弯儿,也不敢拐弯儿,生怕弄翻了船。可是这船离岸越远,浪就越高,风也就越大了。心里一发毛,这个航海家也就当不下去了。

T过来解了难,我坐到后座上跟G闲聊。T乘我们不备,恶作剧地加快了船速,以近每小时三十海里的全速冲刺。

船顶着大波涛,在浪峰与浪谷之间腾跃,冲上浪尖儿时翘起的船身几乎直立起来,仿佛小艇就此会倒翻过去。跌入浪谷时,身子都要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往上抬起。

这一突如其来的高度刺激与惊恐,弄得正在聊天儿着的我和G俩顿时东倒西歪,身体失去平衡,睁大了眼睛张着嘴,慌乱中撒开了手中的啤酒罐儿,船帮、桅缆逮哪儿是哪儿,紧抓住不放,身子还在前仰后合、左摇右晃。忍不住的狂笑声中间杂着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失控惊呼与尖叫。啤酒罐儿倒翻在甲板上来回滚动,身上都被浪花打得浸湿。

T看到我们的狼狈相在舵后得意地哈哈大笑,也不减速,小艇依旧越波峰、跌波谷。浪撞击在船底发出砰、砰、砰、砰、的巨响,在我听起来好像船底随时都会被浪击得断裂。

说也奇怪,经过这大声喧哗、无端放肆,人立刻感到如此的轻松,无以比拟的释怀。


这是原有一万八平方米月牙形的Faulkner Island(福克纳岛),属于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不对公众开放。岛上的roseate terns(玫瑰色燕鸥)被列为濒危物种。右边有个穿红衣服站在台阶上朝我们挥手的人,八九不离十是个鸟类学家。

那耸立的灯塔是受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的委托建造的,自1802年便开始给夜航船照明,它是康涅狄格州第二古老的灯塔,也是这个州唯一一个在小岛上工作发光的灯塔。该岛是花了325美元从Medad Stone(麦戴·斯通)手中购买的。

据说小岛的面积由於海水的侵蚀在不断地缩小,1990年代测量的面积已经不到一万二平方米,灯塔底座与岛涯边缘的距离也只有35英尺(10.7米)了,为了防进一步的消蚀,抢救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人们说这灯塔曾经拯救过多少水手的生命,现在该是我们来照顾、报答它的时候了。

照片来自网络

T将小艇在这个小岛附近一片水波不惊处停下,G爬到翘着的船头放下铁锚,我们坐在尾部的小平台上双脚荡在水里吃三明治、喝酒、谈笑。

船象摇篮似地随波摇晃,被暖洋洋的午后阳光裹着,我们在海水声浪的哗哗催眠里打盹儿...

直到夕阳西下,小艇在灿烂的余晖中返航。

......

也是那年的那个盛夏,也是在大西洋里逐浪,上次是冲浪这次是扬帆,感受完全不一样。大帆船44英尺(13.4米)长、有两个睡房、两个浴室、两个厕所。一船七八个人中,我只认识邀请我的船主一家三口。

先是机电驱动,待帆船从罗德岛新港的港湾驶出后,坐在后边舵舱处的男人们便熟练地操作起来,升帆的升帆、拉索的拉索、忙得不也乐乎。

涨满风帆的船,之字形迂回地驶向广阔的海域。船主13岁的女儿拉着我走到船头一步跨到高处站在船沿上迎风展开双臂做出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姿势,起先我担心地在她身后一手攥着桅缆一手拽住她的衣服,随后被她那青春无瑕的勇敢感染,我也壮了胆儿站在到了上面,只是没有敢做展翅状。

船身悠悠地侧向一边,甲板大约有三十度的倾斜。我带着墨镜儿脚抵着船帮横躺在船体前部左侧的甲板上、小姑娘躺在我右侧一手臂多点儿的地方,年轻的夫人躺在更远处接近船头,我们在凉爽的海风中沐浴着阳光。

帆船缓缓地在水上航行,波浪打在船身汨汨作响。整个身心都融入了阳光、蓝天、白云和海浪声中。听凭思绪随波逐流,似乎啥都在想又啥都不在想, 时光也仿佛停滞了...

朦胧中听到有人走过来,是那船主,他给我们送来清凉的饮料。听他对着在我后边躺着的太太小声说:Put something on. Would you?(穿点儿什么好不好)大概年轻漂亮的夫人不喜欢日光浴在身上留有比基尼泳装的痕迹。

原来船已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地方抛锚停泊。落下风帆的大船在水天相接处随波荡漾,男人们在后边的舵舱处悠然自得地喝酒、谈笑,小女孩儿穿着桔红色救生衣在海水中玩耍,而我却在慵懒的午后阳光里、在徐徐微风中假寐...

跟小艇惊险刺激的冲浪相比,扬帆的感觉是浪漫、自在、逍遥。这一动一静给人的体验大不一样,都令人难忘...

第一百三十四篇

Saturday, September 10, 2011

聚散随缘

欧洲度假归来后,又回到了日复一日朝九晚五的生活中,周围的一切也都显得了无情趣。D的温文尔雅、老成持重这些我一向欣赏的品质,不知怎么让人反倒觉得挺单调乏味儿的。

Poetry In Motion(动态的诗)这首老歌,我头一次是在他车里听到的,觉得歌名的意境就很优美,而歌唱者又将这句歌词演绎得声情并茂。这盘带子中还有些我熟悉和喜欢的老歌,如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恶水上的大桥)等,但架不住他在车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播放给我听。越来越发觉跟D在一起有点儿透不过气来,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将我们罩在了过去的岁月里。

一天,D拿了一份文件来跟我说,他在这份他个人的TIAA(美国教师退休基金会)表格上填写了我的名字作为受益人。我很礼貌地道了谢,但内心却感觉不自在。我们的交往才不久,还没到谈婚论嫁、财产分配那一步,我还没想到那么远,他却把我们俩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有一次,D见我买了瓶红酒准备去参加一个女友家的聚餐,便要我带他一起去,我有点儿为难,觉得他有点儿pushy(急于求成地给压力)。结果,我宁可自己不去也没带他去。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去参观座落在波士顿芬威文化区的The Isabella Stewart Gardner Museum(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博物馆)。加德纳夫人(1840-1924)是一位收藏家、慈善家和艺术赞助人。她那华丽、典雅的家便是一座15世纪威尼斯风格的宫殿,1903年她就把这里开辟成私家博物馆,展出精美绝伦的世界级艺术珍品二千多件,供大众观赏。

从博物馆出来时心情颇为惆怅,暗自歆羡加德纳夫人周游世界的经历,以及她耗费大量财富将欧洲的文明推介到刚刚建国一百来年的美国的远见和胸怀。联想到不久前刚刚参观过的罗德岛新港一带19世纪末20世纪初修建的殷实中积淀着文化传承的别墅、庄园,感叹那个时代给予了人们能在短时期内积聚起如此巨额财富与建功立业的机会。觉得在目前相对健全和成熟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一扇扇机会之门全都关上了,难免心中泛起一阵失落和不甘。

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生不逢时的消沉坐进了D的车。Poetry in motion...这首老歌又一如往常地在车内闭塞狭小的空间里回响了起来,使我那莫名的感伤和对未来的惆怅转为烦躁。你能不能放点儿别的东西听听,比如现代的音乐、歌曲什么的?我问话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很没修养并出口伤人,但后悔已经迟了。D尴尬地犹豫了一下,转而斩钉截铁地、轻声地答道:不,我不喜欢现代音乐。

现在想来,当时我和D在思想层面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说得深一点儿,那就是我还一无所长,而D已经独辟蹊径,每一步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迈进,并更接近心中的目标。和D分手后,又经过这些年的蹉跎和坎坷,我逐渐认识到D的职业决定了他的性格,面对瞬息万变的金融市场,在增加杠杆运作大笔资金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足够的自律、责任感、周全的准备和策略,什么事儿单凭兴趣、感觉,不需要几个起落就会被市场淘汰出局。这也就是在生活中,他即兴的事儿非常少,让人觉得他的一切都是那样单调乏味地有条不紊。

另外,说我当时对交易的认识尚且肤浅,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虽然D已累积起了一定的财富,但我却简单地认为那只是使用了杠杆,把成功和失败都放大之后的暂时领先局面;而没有去细想,他这样没有任何关系、任何背景,却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分分秒秒直接面对金融风险的这个自由资本主义最后的前沿上开拓出一条生存之路的交易员,就如同其他各行各业成功并能立足的人一样,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机会。又由於其职业直接和资本打交道,一切更浓缩,周期更短,机会更多;而一个能够时时面对并妥善把握源源不断机会的人,他绝对不需要孤注一掷,而必然会体现出按步就班、持之以恒的人生态度。

可想而知,同样在加德纳夫人庄园,D看到的、想到的和我一定是不同的;即使有我在边上,说不定他还是会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记事本中最后有关D的记录是1999年6月11日一起看了一场由陈冲导演的中国电影Xiu Xiu: The Sent Down Girl 《天浴》。

第一百三十三篇

Wednesday, August 24, 2011

偷得浮生半日闲

昨天下午美国东部时间8月23号1点50分左右,突然感到房屋一阵颤动,抬头一看吊灯在摇晃,地震了!心立马就慌了,头也有点晕。随手把几台电脑一关,抓起相机就出了门。后来才知道这5.8级的地震是自1886年以来美国东部地区最大的一次。

一直想把街坊的古老门灯给拍下来,平时下了班儿才开始赶着完成我那日行万步的锻炼指标。今天被放下手头的活儿,难得落点儿空闲,在村里转悠一番。也许是地广人稀又离震源远,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马路一如既往地宁静,藤蔓覆盖以及被大树拱歪了的老围墙、铁栅栏。


大多是那些有八九十年、一百多年历史的大院儿的门灯。




这扇一百年前的花铁门顶上,大概是那年代的煤油灯吧?灯座上那个碗碟一样的象是装煤油的。无论怎样,这灯已经好久不点了,门也好久不开了,连灯芯上那个能避雨的雀巢恐怕都不知已经空置多少代了...

第一百三十二篇


Thursday, August 18, 2011

今夜电闪雷鸣






第一百三十一篇

Saturday, August 13, 2011

工作之余的交往

和D交往的时候还算是合得来的。我这人比较随和,也欣赏他的聪明、智慧,以及那温文尔雅的学者风度。


D有American Association of Museums(美国博物馆协会)会员卡,在全国多数公立博物馆都能通用。入馆看画展没有次数限制、连宾客也大都免费或至少打很深的折扣。期间Boston Museum of Fine Arts(波士顿美术馆)正在展出美国印象派女画家Mary Cassatt(玛丽·卡萨特1844~1926)的作品。卡萨特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在法国艺术界活跃的美国印象派艺术家,善于描绘女人,尤其能将母爱的温柔和母子的亲密体现在作品之中。

跟D约会的日子里看过几场电影。一个人读书、工作、生活以来,还真没看过几部片子。印象最深的是4月初D带我去波士顿Museum of Science(科学博物馆)Mugar Omni剧院看的电影Alaska: Spirit of the Wild(阿拉斯加:野生动物的精神)。这家剧院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全方位屏幕,画面被投射到一个庞大的有五层楼高的圆顶上,要仰靠在椅子上才能看全。

阿拉斯加神秘、遥远、清新、凛冽的山川、密林、瀑布、激流、飞鸟在头顶上方巨大的半球形屋顶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你铺天盖地压来、在你眼前轰然掠过。顷刻之间就令人置身于阿拉斯加那广袤的蓝天下、掠过冰雪覆盖的大森林、来到晶莹剔透的冰川上。海洋生物在清澈的海水中畅游、有的还腾跃出水面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线;大鲸鱼悠然翻动的尾巴在水面激起簇簇浪花;憨态可掬、肥东东的海豹在岸边蹒跚的滚爬。林海雪原中的白熊和其他珍奇动物的鸣叫吼啸、冰雪消融时的潺潺水声,迁徙动物的阵阵蹄声,就在耳旁。至今回想起来都还象身临其境一样。

4月底的一个下午我们去波士顿大学剧院听普契尼作曲的歌剧La bohème(波希米亚人)。散场后去The Fairmont Copley Plaza Boston酒店,在The Oak Room(橡树屋)吃饭。事先不知道要来如此豪华雅致的地方吃饭,有点后悔穿著稍显休闲。整个餐厅里只有两三桌、四五个人在用餐,一两个举止优雅适度、制服整洁得体的中年男性服务生在一旁侍候。稍后来了一对仿佛在蜜月中的东方人,看上去比较智睿沉稳的新郎身著燕尾服,妩媚的新娘还披着裙摆飘到地上的白婚纱,两个人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地进餐,就更让我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了。

五月初的一个周末,我们去了车程一个半小时外的罗德岛参观沿岸的大户人家。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的名人巨富纷纷在大西洋边的Newport(新港)一带修建极尽奢华的别墅、庄园。那天我们一个接着一个看了有五六家,走得很累。


这是美国铁路大王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夏日度假别墅The Breakers。建于1895年,有70个房间,是一座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宫殿。当时造价1,200万美元;那个年代,纽约交易员们吃一顿午饭只要三四美分,如果加上水果,也就五美分。据说建筑师的灵感来自于16世纪意大利热那亚和都灵的宫殿,富丽堂皇的内部不让游客拍照。


楼前的回廊


1948年,这套豪华建筑以一年$1的租金租给了当地一个非营利的社区保护协会。1972年,该协会花了三百多万买下来,出售门票供游客参观。不过,范德比尔特家族也与协会达成协议,大楼的第三层以及整栋楼里原有的家具陈设、装饰还是归家族所有,第三层不对外开放。


The Breakers的海边侧门及远处另一户人家

D还带我去他的一位学界朋友家作客。记得我们用餐后坐在露台儿上喝咖啡,放眼望去那宽敞的后院儿被一大片疏密有致、葱郁幽静的自然林子围着,草坪空地中有个长方形大游泳池,远远儿看去游泳池周边的石料相当考究,池子里好像没有水,估计是时令未到,但覆盖的布已经拉开,也许是正在打点、修整。另一侧地势略高处有个探下地面三四级台阶、自然弯曲的环状露天按摩浴池,也空着,只有几片树叶飘落在池底。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都给人开阔、悠闲、天然混成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篇

Sunday, August 7, 2011

D的交易风格

刚认识D时,他就拿了他和一位宗教人物的半身合影给我看,是在哈佛一位教授家拍的,照片上两人挨的比Richard Gere(李察·基尔)类似合影上显示的距离还近点儿。D也许是要告诉我,他对人文领域也是很有兴趣的,当然他并不太知道藏传文化在中国的处境,以及我从小受的无神论的严重影响,那时虽然在西方十来年了,都还没有完全消除;至於一个无神论政权以为自己是认证转世灵童的最高权威机构,这其中的荒诞,他这个火箭科学家估计也是不容易参透的。总之,他的这张合影,既没给他在我心中加分,也没有减分。

那时D已经不在投行为他专设的交易台上班了,说起其中原委,是他在试图冲击8位数时,一次失手,账面损失较大,有个别主管言谈中颇有事后诸葛亮的口吻,他不屑和这些主要技能偏重于从别人资产中提取管理费或佣金的二线人才争辩,就退还了交易台,回到自己家里,重新拾起费用高、速度慢的设备,落个清静。

他跟我解释,倒不是说这主管认识上有多大的错误,他们监管的是客户的资产,如果账面波动较大,可能在不合时宜的市场条件下,会发生客户资金赎回,导致一些流通性差,也就是买卖差价很大的金融品种,因急于平仓而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而D是自己的资金,交易的又是流通性很强的农产品、外汇或金融品种,市场深度不是问题。

另外,九十年代风险管理领域有了比较长足的发展,一些基金的管理层,普遍提高了风险意识,但同时对风险的衡量也产生了一种相对狭隘的认识,认为帐户的波动必须一概避免。如果真是只能这样做的话,D又如何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飞跃性的历程?那次的失手,从绝对数量来看,一天的账面浮动差不多就是九十年代末一些主管一年的总收入,但对于他这样的运作规模,虽然也应该处理得更妥善一些,但毕竟是在现有丰厚获利基础上有计划地放大风险波动,而不是逆境中的孤注一掷。

看似古板的D,在他熟悉的交易领域却是谨慎之中不乏大手笔。一次,他一个农产品的仓位在美国期货市场占了压倒性的多数,收到来自FBI(联邦调查局)的紧急通知,必须在24小时内赶赴指定地点面谈,生怕他有意无意之间,冲击了处於严格联邦监管之下的商品交易市场。好在他长年供职国防领域,有级别很高的 security clearance(国防部安全检查)。据D自称,离职以后好几年间,如果新交往了女友或其他关系密切的人,一律需要及时上报,以便有关机构对这些人展开详细的背景调查。

我注意到,2001年的9/11以后,随着爱国者法案的通过,金融监管进一步强化,对投机类交易员的仓位控制更趋严格。

第一百二十九篇

Sunday, July 24, 2011

投机倒把的火箭科学家

在交易员之间,Rocket Scientists(火箭科学家)是指那些为衍生金融产品建立定量模型和定价的专业人员,他们往往拥有数学或物理领域的博士学位。D私自引以为豪的是,他是名符其实的航天和金融双料火箭科学家,他电子邮箱的用户名叫quant,源于英文quantitative(定量)。

当然D还不同于偏重理论计算的定量分析师,他自称是speculator;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查字典,原来是投机者。我告诉他这在中国文化中可不是什么引以为豪的职业,总让人联想到投机倒把、孤注一掷和当时因为体制转型出现的官倒腐败,而实业、投资相对来说就体面一些。

D说不仅在中国这样注重人文内涵的社会,就是他在美国这样一个重商环境里的亲友也缺乏对他所从事职业的基本认识。他曾过于慷慨地帮助过一些亲戚,但是那样做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除了容易激发别人的贪心,也让人觉得他的钱来得太容易而对他所从事职业背后的艰辛缺乏正确认识。

他以很少一点储蓄,谨小慎微地运用传统和现代金融手段,在不长的几年间帐户上就聚积起了数百万的资产。和我们如今常见的各类基金经理人、分析师自诩如何料事如神、如何回报丰厚不同,D说如果你真那么出类拔萃,很可能华尔街会来找你。即使你的经纪行只是一家小公司,它背后总得有大的清算机构,每个交易日结束后,负责清算你的交易合同。不久,当时六大券商之一的投资银行注意到了他,表示愿意在波士顿办公楼里为他免费提供一间独用交易室以及相应的设施。他的交易室一度门庭若市,估计投资银行想让D成为他们的活广告,展示他们领先的软硬件系统,说不定还能不动声色地起到鼓励其它客户也像D这样频繁交易,从而有利于在多方面拓展其商业利益。

在D看来,投资未必就不是孤注一掷。世上很少有一成不变的情况,频繁交易实质上就是不断因情况变化而调整自己的布局,同时摊低持仓成本,但由于交易员所必须具备的自律品质和期货合同买卖差价、佣金、结算费用等障碍,也不是谁想频繁倒手就可以任意而为的。太多的时候,投资成了retail investors(零售投资人)一厢情愿、拒不认错的一个说辞。

而官倒腐败,从现代金融的角度分析,其背后的驱动力在于体制的低效,官员或官员的亲属、代理人将权力转化为金钱,在社会学上叫权力寻租,在金融领域则属于广义上regulatory arbitrage(法规套利)的一部分。在道德失落时代一个有致命缺陷的体制下,廉政、纪检等等手段,从现代金融这个冷酷的视角看来,客观上仍逃不出权力附庸的宿命、到头来也只是在为更多的法规套利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第一百二十八篇

Sunday, July 10, 2011

回到美国

从欧洲回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情就被惆怅笼罩着。发觉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在单调、乏味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市区的高楼、城郊的malls(商场),千篇一律的沃尔玛和麦当劳。尽管大多数地方的自然环境都保护得不错,但似乎还是少了些什么。

麻省128公路沿线丘陵地带有不少高科技公司,林间错落的楼宇崭新明亮,池塘边绿草如茵、花团锦簇,白领阶层也看似踌躇满志,但还是遮掩不住一种主要由利益驱动的印象。新英格兰地区在美国已经算是历史文化底蕴相对深厚的地方了,但和欧洲大陆随处可见的浓重、古老的人文历史景观相比就不免令人失落,也不容易找到那种让人沉醉其中、陶冶品格、升华情感的心灵归宿。

这次出游,德国给我的印象是认真、殷实。八、九年前柏林墙倒塌后的因东德的融入而一时加重了的经济负担,大致已经被消化,统一后的德意志民族正逐渐化负担为优势,作为一个凝聚在一起的民族整体,在欧盟内部具有了更大的影响力。其高端领域的全球竞争力带来的贸易顺差在相对自由、公正的体制下,普通人,包括摆脱极权体制而新近融入德国社会的国民,既是财富的创造者,也是财富积累的获益者。这也深化了国内的市场需求,持续着德国在欧洲的经济主宰地位。

从标志冷战结束的东德、西德的和平统一以及此后成功的民族融合来看,社会体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试想一下,体制相对先进的南朝鲜如果被强行并入体制僵化落后的北朝鲜,其导火索恐怕会是僵化体制的领导人因无法控制内部动荡而只能通过宣扬仇恨来转嫁体制内的矛盾,并挺而走险地对外挑起战争,其结果只能是生灵涂炭,当然也必将遭到国际社会的坚决抵制。

从表面来看,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相比要稳定一些,不象历史上欧洲大陆那样烽烟四起、战火连绵。就是这次在欧洲的那段时间里,科索沃战争各方正打得不可开交,当然背后还牵涉若干大国间的明争暗斗。表面上波澜不惊的美国,其社会结构也在发生着不易察觉的深层变化。


自拍:欧洲回来后的忧郁

当时从波士顿Logan(洛根)国际机场搭乘专线客车回到我住的小镇,下车时看到结识了几个月的男友D早已等在了那里。由於天气炎热,平时老穿在他身上的那件浅米色、洗得干干净净的防风夹克被脱掉了,只穿了件同样色调、同样干净的短袖子旧衬衫。新理的头发和露出的清瘦胳膊,在微风中显得有点儿单薄。

几个月前结识了D,他在冷战期间是研究宇宙飞船在太空飞行时与广袤空间无数小颗粒物质碰撞摩擦的Rocket Scientist(火箭科学家)。别看宇宙中的颗粒相对细小,速度大到一定程度时碰撞力也不容低估,他说。冷战后军费开支缩减就没了工作,偶尔在大学里代课,业余时间多了便自己开始了期货交易的研究。

第一百二十七篇

Monday, July 4, 2011

独立日之夜




第一百二十六篇

Sunday, July 3, 2011

Saturday, July 2, 2011

Rhine Gorge (莱茵河峡谷)

三个多星期的假期终将结束,我搭乘的回程班机将在6月7日晚5点25分起飞。上午告别了老C的丈夫,我们仨就早早地出发了。此次欧洲之旅的最后一天,老C要带我去领略一下位於德国西南部的Rhine Gorge(莱茵河峡谷)的沿岸风光。


图取自网络:Mittelrhein(莱茵河中游)

从Bingen(宾根)到Bonn(波恩)之间的Mittelrhein(莱茵河中游),全长144.8公里,也被称为Romantischen Rheins(浪漫莱茵河)。河谷两岸山麓崎岖、丘陵起伏,那里有森林密布几十万年前的火山、熔岩聚成的lava dome(熔岩穹丘)。清澈的河水时而湍急时而舒缓地从板岩覆盖的深邃峡谷之间流过。

漫山遍野的葡萄园与古朴温馨的乡村中,星罗棋布地散落着风格多样的中世纪古城堡、宫殿和废墟。阳光中、月光里、星空下,无论阴晴风雨这些历尽沧桑的古老建筑,总是在默默地向善於倾听、敏於感受的游人过客述说着扑朔迷离的历史故事和美丽动人的民间传说。

地处欧洲心脏地带的莱茵河中游,曾经是欧洲中部的一个重要贸易通道、是地中海地区和北欧之间文化交流的重要途径。从古墓及原始部落考古遗址发现,人类在这里的生活居住可以追溯到早期铁器时代。

罗马人大约在公元前一世纪中期到公元400年在中莱茵河地区落户,并修筑堡垒以保护农业和自然资源。

公元五世纪,日耳曼部落联盟驱走了罗马人,建立了Franconian Kingdom(法兰克王国)。八世纪初,国王推行封建采邑制,将土地或金钱封赏给臣属,分封对象也包括大修道院院长、大主教等,直到14世纪初分封仍在继续。12世纪中期,封建主割据势力逐渐强大,诸领地之间修建了大量的宫殿、城堡、要塞。

1618年,宗教冲突以及德意志王国内政、权力纠纷导致为全欧参与的大规模国际战争持续了三十年,严重破坏了莱茵河流域的经济,一半的人口死于战斗、疾病或饥荒,很多要塞、城堡、宫殿也沦为一片废墟。


上图取自网络:Koblenz(科布伦茨)-> Bingen(宾根)

Romantischen Rheins(浪漫莱茵河)还分上游、下游。上游从Bingen(宾根)到Koblenz(科布伦茨),就是最上面Mittelrhein(莱茵河中游)地图中的下半部分,也称Rhine Gorge(莱茵河峡谷),长65公里,两岸密集着40多座古城堡或废墟。老C带我来看的就是这段。

直接去法兰克福机场要开3个多小时的车。莱茵河峡谷的南端宾根在法兰克福机场以西约60公里处。老C开了将近五个小时,先到莱茵河峡谷的北端科布伦茨,再沿莱茵河西岸一路往南到宾根,然后去机场。

坐在车里漫游风光迤旎童话世界般的莱茵河峡谷,两岸那些废墟、城堡令人目不暇接。光顾着体味感受、想象曾经、沟通古今...没能即时用相机记录、捕捉好些令人赞叹、感慨的迷人景色。停车休息或在寻找摆渡船时拍了几张照片。河段上没架桥梁,但有摆渡,到渡口看看没车没船,时间不对,要么早已离开,要么还要等上个把小时。我们的时间不宽裕,只能放弃到对岸或是登上城堡仔细寻访。


Burg Katz(猫堡),于1371年由Count Wilhelm II of Katzenelnbogen(威廉伯爵二世)所建。1806年被拿破仑军队摧毁,19世纪后期重建。现属私人拥有,不对外开放。


上图取自网络:Burg Katz(猫堡)


左侧远方的Burg Gutenfels(古藤费尔斯城堡),建于1220年,曾经归count of Falkenstein(伯爵法尔肯施泰因)家族所有,山脚下是小镇Kaub(考布)。历史上大小战争中,古堡经历了数次包围与被攻克,也成功抵御过39天的围攻。1806被拿破仑军队摧毁。19世纪修缮之后成为私人城堡旅馆。


就在Burg Gutenfels(古藤费尔斯城堡)的山脚下,位於Falkenau小岛上这个看上去向船舰一样的古堡Burg Pfalzgrafenstein(普法尔茨格拉芬施泰因堡)也叫the Pfalz(普法尔茨堡),由King Ludwig the Bavarian(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建于1326-1327年间。原来只是中间的五角形的塔,1338至1340年间围绕着塔建了防御六角墙。

普法尔茨堡曾经是中莱茵河最重要的收费站。一条铁链横在水中,过往船只必须交费,不合作的商人被关进地牢直到交了赎金。于1867年停止收费。

不同与其他绝大多数的莱茵城堡,尽管几易其主,普法尔茨从来没有被莱茵河流域的多次冲突所攻克或毁灭过。不仅承受了战争,而且冰冻、洪水等自然的危害也伤不了它。1970年代初期重新装修,后为国家博物馆并向公众开放。

1814年冬天,由Blücher(布吕歇尔)率领的六万普鲁士军队就是在此搭建浮桥渡过莱茵河追击拿破仑的。


上图取自网络:Burg Gutenfels(古藤费尔斯城堡)和the Pfalz(普法尔茨)


位於Bacharach(巴哈拉赫)小镇附近,建于11世纪的Burg Stahleck(钢角城堡),最初为科隆大主教所拥有,后几经易主。它经受住了法国军队在30年战争中的围困。1689年被法国军队摧毁,1829年由crown prince of Prussia(普鲁士王储)修复。the Rhine River Society(莱茵河协会)开始于1910年重新修缮,1926年作为青年旅馆。


上图取自网络:Burg Stahleck(钢角城堡)

河对面是Lorchhausen(劳赫豪森镇)


上图取自网络:Lorchhausen(劳赫豪森镇)


法兰克福机场,等待登机

补记:
[1] 感谢摄影者在网络上分享他们的佳作,作品的角度、构图还有光线都不是我的照片能比拟的。
[2] 真的很感激老C对我在欧洲假期的周到安排。
[3] 当时的日记比较简单,这次又不得不查阅许多资料,对欧洲的历史又多了一点儿了解。

第一百二十四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