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September 28, 2011

记梦

昨晚做了个梦,醒来一直努力记着,早晨赶紧写下来。

在一个有很多东西的大屋子的一角,在乱堆着的衣服和被子下面发现我过去用过的浅蓝花格子薄棉被(现实生活中有过),又在什物架上看到一双我曾经穿过的浅桔黄底色高筒缎面绣花靴子(现实生活中没有过),便想把它们收起来带走。

从边上的两扇大门中,一下子走进来了很多好像是刚刚下了课的年轻人,他们顺道来取东西。这屋子里有许多三四层的货架,放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精良的高级巧克力食品。只见他们大大咧咧地乱翻乱找自己喜欢的巧克力,弄得好多都跌落在了地上,也不捡起来。我在边上说,美国人也免费取巧克力,但是都各取适量的一份,一点儿也不多拿。身旁神情冷漠的年轻人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继续来来往往、拿走超量的食物。

我走近边上的大门,推开一瞧,霍!这里好像是专为上课用的电影院,古色古香的浮雕墙壁、悬挂的水晶吊灯豪华得堪比皇宫。里面不少的人还在往外出来。

再回头找我的被子和靴子,已经被扔到废品袋里,废品袋倒是不脏,里面差不多都是被遗弃的簇新的全棉平布茶巾。

在拥挤、麻木、浪费习以为常的人群中,我无奈地说:真是末劫时期了。当即就听到有人说: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高层次上来的。我马上回头,却找不着说话的人。

看到我侄女和她母亲俩在一个大百货店路过,奇怪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并且没留意我就在边上。唉~嘿~嘿~我朝她们喊,她们看到我后,匆匆打个招呼就走了,我升起一丝被冷落的感觉。

突然我被一个不怀好意、三十多岁的女人拽住左手并往外拖,同时感到背部有针刺般疼痛,顿时感觉背部开始发麻,反手摸到一个针头,拔出一根两三寸长的金针,又摸到针头绞在一起的两根扎进肉里的金针,顺手拔出后刺到拉着我的女人右背下方,并用力转着圈甩她,直到把她抛开。

感到一路上又有几个人来追,我一边逃一边大声地喊着:救人哪!救人哪!救人哪!(应该是喊救命吧)。

我跑着跑着就飞了起来,天色逐渐暗下来,匆匆中瞥见底下拥挤的人群中有向空中伸出手臂挣扎着、满脸痛苦的人。

飞着飞着,一下子飞进了一片黑暗,简直是乌漆墨黑的地方,刚刚那片黑暗天色中多少还有微亮的街灯,现在是漆黑一片,但能看到底下一团团拥挤得黏在了一起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只能小小耸动耸动肩膀和人头、苦难却无奈、连手臂再也抬不起来、眼睛皮肤全是黑色的、象是被漏油船污染过一样、满头满脸的黑厚油腻的人群。那样的黑暗是这辈子从来没经历过的,想象不出的黑暗、压抑。地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空气中弥漫着恶臭,我捂住鼻子还在飞,还在喊救人哪!救人哪!那焦灼的呼号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着,似乎没有人能听得见,但嗓子已经喊哑了。

没有声音的呼喊还没停,张着嘴就醒了,嗓子干得直冒烟儿,电子钟显示3:47 AM。

第一百三十五篇

Sunday, September 25, 2011

两次出海

1999年8月初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一男一女两个同事T和G开着越野车来接我一起去大西洋沿岸驾小艇出海。

英俊的T有着爱尔兰血统,40多岁,却有着一头银白色质地柔软的中分短发。G是个东正教犹太人,留着麦秆色的披肩长发。他们俩经常带我一起去犹太人开的馆子吃饭,在酒吧聊天儿,互相了解各自民族的人情世故,风俗习惯,彼此之间都比较熟悉。

T的私人小艇Regal Commodore停泊在大西洋沿岸Connecticut(康涅狄格州)的一个船坞港区。船体是纤维玻璃,全长27英尺(8.2米),带有微波炉、双灶电炉、冰箱、冷热水。舱内显得十分宽敞,围有沙发长椅,中间有个木桌子,还有床位供人休息。


在高速公路上开了两三个小时,我们到达船坞时天已大亮。在附近店家买了食物、饮料上船,G将水果、午餐、啤酒等放进冰箱,T检查仪器设备,我帮着解缆绳,一切准备就绪便出发了。

按导航标志指引,船徐徐离开了港湾,一到开阔水域,T便加大了速度,顺着Long Island Sound(长岛海峡)向辽阔的大西洋驶去。


小艇翘着头在大洋中乘风破浪,船尾两侧翻卷起滚滚浪花。风夹带着迷朦水气吹散了八月的暑热、打湿了我们的发梢。


T教我们怎样看航海地图,让我也试着开船,起初我不敢开。Come on! It's easy!(来吧!这很容易!)在他们的不断鼓动、怂恿下我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他们靠在船尾座上,人手一罐冰镇啤酒,伸直了腿儿晒太阳。我坐在舵位上把着舵轮,严然一个初征的航海家!小挺随波逐流,一拱一颠儿、自由自在地往前、往前、再往前...哇~就象会飞的鱼一样!

T的那副墨镜儿是特制的航海专用镜,戴上去才知道,不仅是烈日骄阳就是阴天下雨透过镜片都能看得清楚、舒坦。只是那镜片后边的景色黄黄的、亮亮的、怪怪的,有点儿surreal(超现实)的感觉,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开了一会儿,不禁有点胆儿虚了。这船在我的掌控中只能一个劲儿的逆着流、对着排浪勇往直前,不会拐弯儿,也不敢拐弯儿,生怕弄翻了船。可是这船离岸越远,浪就越高,风也就越大了。心里一发毛,这个航海家也就当不下去了。

T过来解了难,我坐到后座上跟G闲聊。T乘我们不备,恶作剧地加快了船速,以近每小时三十海里的全速冲刺。

船顶着大波涛,在浪峰与浪谷之间腾跃,冲上浪尖儿时翘起的船身几乎直立起来,仿佛小艇就此会倒翻过去。跌入浪谷时,身子都要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往上抬起。

这一突如其来的高度刺激与惊恐,弄得正在聊天儿着的我和G俩顿时东倒西歪,身体失去平衡,睁大了眼睛张着嘴,慌乱中撒开了手中的啤酒罐儿,船帮、桅缆逮哪儿是哪儿,紧抓住不放,身子还在前仰后合、左摇右晃。忍不住的狂笑声中间杂着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失控惊呼与尖叫。啤酒罐儿倒翻在甲板上来回滚动,身上都被浪花打得浸湿。

T看到我们的狼狈相在舵后得意地哈哈大笑,也不减速,小艇依旧越波峰、跌波谷。浪撞击在船底发出砰、砰、砰、砰、的巨响,在我听起来好像船底随时都会被浪击得断裂。

说也奇怪,经过这大声喧哗、无端放肆,人立刻感到如此的轻松,无以比拟的释怀。


这是原有一万八平方米月牙形的Faulkner Island(福克纳岛),属于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不对公众开放。岛上的roseate terns(玫瑰色燕鸥)被列为濒危物种。右边有个穿红衣服站在台阶上朝我们挥手的人,八九不离十是个鸟类学家。

那耸立的灯塔是受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的委托建造的,自1802年便开始给夜航船照明,它是康涅狄格州第二古老的灯塔,也是这个州唯一一个在小岛上工作发光的灯塔。该岛是花了325美元从Medad Stone(麦戴·斯通)手中购买的。

据说小岛的面积由於海水的侵蚀在不断地缩小,1990年代测量的面积已经不到一万二平方米,灯塔底座与岛涯边缘的距离也只有35英尺(10.7米)了,为了防进一步的消蚀,抢救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人们说这灯塔曾经拯救过多少水手的生命,现在该是我们来照顾、报答它的时候了。

照片来自网络

T将小艇在这个小岛附近一片水波不惊处停下,G爬到翘着的船头放下铁锚,我们坐在尾部的小平台上双脚荡在水里吃三明治、喝酒、谈笑。

船象摇篮似地随波摇晃,被暖洋洋的午后阳光裹着,我们在海水声浪的哗哗催眠里打盹儿...

直到夕阳西下,小艇在灿烂的余晖中返航。

......

也是那年的那个盛夏,也是在大西洋里逐浪,上次是冲浪这次是扬帆,感受完全不一样。大帆船44英尺(13.4米)长、有两个睡房、两个浴室、两个厕所。一船七八个人中,我只认识邀请我的船主一家三口。

先是机电驱动,待帆船从罗德岛新港的港湾驶出后,坐在后边舵舱处的男人们便熟练地操作起来,升帆的升帆、拉索的拉索、忙得不也乐乎。

涨满风帆的船,之字形迂回地驶向广阔的海域。船主13岁的女儿拉着我走到船头一步跨到高处站在船沿上迎风展开双臂做出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姿势,起先我担心地在她身后一手攥着桅缆一手拽住她的衣服,随后被她那青春无瑕的勇敢感染,我也壮了胆儿站在到了上面,只是没有敢做展翅状。

船身悠悠地侧向一边,甲板大约有三十度的倾斜。我带着墨镜儿脚抵着船帮横躺在船体前部左侧的甲板上、小姑娘躺在我右侧一手臂多点儿的地方,年轻的夫人躺在更远处接近船头,我们在凉爽的海风中沐浴着阳光。

帆船缓缓地在水上航行,波浪打在船身汨汨作响。整个身心都融入了阳光、蓝天、白云和海浪声中。听凭思绪随波逐流,似乎啥都在想又啥都不在想, 时光也仿佛停滞了...

朦胧中听到有人走过来,是那船主,他给我们送来清凉的饮料。听他对着在我后边躺着的太太小声说:Put something on. Would you?(穿点儿什么好不好)大概年轻漂亮的夫人不喜欢日光浴在身上留有比基尼泳装的痕迹。

原来船已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地方抛锚停泊。落下风帆的大船在水天相接处随波荡漾,男人们在后边的舵舱处悠然自得地喝酒、谈笑,小女孩儿穿着桔红色救生衣在海水中玩耍,而我却在慵懒的午后阳光里、在徐徐微风中假寐...

跟小艇惊险刺激的冲浪相比,扬帆的感觉是浪漫、自在、逍遥。这一动一静给人的体验大不一样,都令人难忘...

第一百三十四篇

Saturday, September 10, 2011

聚散随缘

欧洲度假归来后,又回到了日复一日朝九晚五的生活中,周围的一切也都显得了无情趣。D的温文尔雅、老成持重这些我一向欣赏的品质,不知怎么让人反倒觉得挺单调乏味儿的。

Poetry In Motion(动态的诗)这首老歌,我头一次是在他车里听到的,觉得歌名的意境就很优美,而歌唱者又将这句歌词演绎得声情并茂。这盘带子中还有些我熟悉和喜欢的老歌,如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恶水上的大桥)等,但架不住他在车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播放给我听。越来越发觉跟D在一起有点儿透不过气来,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将我们罩在了过去的岁月里。

一天,D拿了一份文件来跟我说,他在这份他个人的TIAA(美国教师退休基金会)表格上填写了我的名字作为受益人。我很礼貌地道了谢,但内心却感觉不自在。我们的交往才不久,还没到谈婚论嫁、财产分配那一步,我还没想到那么远,他却把我们俩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有一次,D见我买了瓶红酒准备去参加一个女友家的聚餐,便要我带他一起去,我有点儿为难,觉得他有点儿pushy(急于求成地给压力)。结果,我宁可自己不去也没带他去。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去参观座落在波士顿芬威文化区的The Isabella Stewart Gardner Museum(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博物馆)。加德纳夫人(1840-1924)是一位收藏家、慈善家和艺术赞助人。她那华丽、典雅的家便是一座15世纪威尼斯风格的宫殿,1903年她就把这里开辟成私家博物馆,展出精美绝伦的世界级艺术珍品二千多件,供大众观赏。

从博物馆出来时心情颇为惆怅,暗自歆羡加德纳夫人周游世界的经历,以及她耗费大量财富将欧洲的文明推介到刚刚建国一百来年的美国的远见和胸怀。联想到不久前刚刚参观过的罗德岛新港一带19世纪末20世纪初修建的殷实中积淀着文化传承的别墅、庄园,感叹那个时代给予了人们能在短时期内积聚起如此巨额财富与建功立业的机会。觉得在目前相对健全和成熟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一扇扇机会之门全都关上了,难免心中泛起一阵失落和不甘。

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生不逢时的消沉坐进了D的车。Poetry in motion...这首老歌又一如往常地在车内闭塞狭小的空间里回响了起来,使我那莫名的感伤和对未来的惆怅转为烦躁。你能不能放点儿别的东西听听,比如现代的音乐、歌曲什么的?我问话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很没修养并出口伤人,但后悔已经迟了。D尴尬地犹豫了一下,转而斩钉截铁地、轻声地答道:不,我不喜欢现代音乐。

现在想来,当时我和D在思想层面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说得深一点儿,那就是我还一无所长,而D已经独辟蹊径,每一步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迈进,并更接近心中的目标。和D分手后,又经过这些年的蹉跎和坎坷,我逐渐认识到D的职业决定了他的性格,面对瞬息万变的金融市场,在增加杠杆运作大笔资金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足够的自律、责任感、周全的准备和策略,什么事儿单凭兴趣、感觉,不需要几个起落就会被市场淘汰出局。这也就是在生活中,他即兴的事儿非常少,让人觉得他的一切都是那样单调乏味地有条不紊。

另外,说我当时对交易的认识尚且肤浅,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虽然D已累积起了一定的财富,但我却简单地认为那只是使用了杠杆,把成功和失败都放大之后的暂时领先局面;而没有去细想,他这样没有任何关系、任何背景,却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分分秒秒直接面对金融风险的这个自由资本主义最后的前沿上开拓出一条生存之路的交易员,就如同其他各行各业成功并能立足的人一样,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机会。又由於其职业直接和资本打交道,一切更浓缩,周期更短,机会更多;而一个能够时时面对并妥善把握源源不断机会的人,他绝对不需要孤注一掷,而必然会体现出按步就班、持之以恒的人生态度。

可想而知,同样在加德纳夫人庄园,D看到的、想到的和我一定是不同的;即使有我在边上,说不定他还是会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记事本中最后有关D的记录是1999年6月11日一起看了一场由陈冲导演的中国电影Xiu Xiu: The Sent Down Girl 《天浴》。

第一百三十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