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26, 2016

毕业分配

当时的毕业分配是大体是这样的:
如果你是独生子女可以留在上海;
如果你是长子或长女,那么会被分配到外地农村;
如果你是老二,上边的那位是在上海那么你去外地;
如果你是老二,上边的那位是在外地那么你留在上海。这是条件最硬的,能进当时人们都想进的国营企业;
条件不过硬的或是身体原因留上海的一般进街道里弄加工组,那是一般人都不愿进的单位,当然确实有相当的一部分人只要是留在上海什么工作都行的。

有一批打过仗的从山东南下的专业军人,也纷纷拿着受过伤的荣誉军人证书,去校方要求子女留在上海照顾他们的老年生活。据说有位留下来的女生(长女)进了卫校,她父亲的小手指曾在战场中受过伤。还有一位长女留在了上海,每天抱着把大苕帚扫马路,她是班里最早,估计不到20岁就抱上了娃娃的女生之一,后来见到她开下面带两大把圆刷子的机动扫地车了。

对门住着的一个好朋友,她是我们学校71届的,她哥哥是另外一个学校69届的。 当时我陪她一起去他哥哥的学校,她哭着恳求校方说自己愿意去农村而让哥哥留在父母身边。结果他哥哥还是去了黑龙江,她在上海读了卫校。

我大哥在上海、二哥两岁时在北京夭折、兰姐1964年在上海过世、三哥去了内地、四哥到近郊、五哥留上海、六哥去了云南。按照这样的条件我只可能会被分在上海的街道里弄加工组或是上海的郊区农场。

当然我的内心里也曾有过一个小小的期待,那就是当时的林则福校长曾经对我说过学校可能会有机会保送学生去上海外国语学院深造。

记得那是最后一个学期的某个阳光惨淡的秋日,我和班里的几个女生课间在略显肃飒的校园一隅玩儿一种游戏。先将一个小沙包尽量往远处扔出,但又不能超出界限,当沙包停稳后判断自身与沙包的距离,口中报出数字,然后用双脚一步紧挨着一步量走过去,后脚尖对着前脚后跟,当脚步的累积数与预计的数吻合时停下。如果所停地点与沙包的间距不到一步就赢了,如果间距大于一步或者超过哪怕半步都算输。当然如果判断失误也有修正的机会,就是走得步子紧点儿或松一点儿,尤其最后几步。当然过分了就是耍赖了。

此时林校长正好路过,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林老师好!林校长严峻的面容上略带笑意作答,便径直走到我面前说,--芬,你怎么也跟着她们一起玩儿?都快毕业了,你应该抓紧呀,学校可能会有机会保送学生去上海外国语学院深造。短短的几句话在我的心里埋下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期待。

五十开外的林校长,英俊威严玉树临风,令人起敬。除了在校方的大会上听他讲话外,从没见过他与任何一个学生交谈过。平日里人们见到他都对他毕恭毕敬的。不知怎么地林校长知道了我,还记住了我的名字。有一次期末大考,教学楼里十分安静,气氛紧张,同学们都在伏案答卷。林校长带着教导主任、年级组长等数人在寂静的考场巡视。一般情况下他们只是在各个敞开着的教室门口停留一会儿。但那次,林校长走进了教室,并直接来到了第三列第四排我的课桌边,停下来看我答卷。其他随从们都停在了门外等着。我紧张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到嗓子眼儿,低头坐在那儿,笔下什么也写不出来。

像这样的受宠若惊还有过一次,也是在校园里他当着其他同学的诧异中夹带着羡慕的目光走过来,关切地对我说:--芬,你怎么样?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要照顾好自己。

我的期待只是内心的、默默的期待,没有做过任何丝毫的努力去找过林校长问问情况,也没有再在校园里见到过他。

不知那一年是否恢复了保送读书的制度。记得文革前我在读的小学里有保送去上海外国语大学附属外国语小学读书的。我班里一个男同学的哥哥就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被保送去读外语的,文革中遣散回到我们学校,他曾发言批判过在外语学校住读时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毕业分配时Y老师根据不同情况找学生们单个谈话。Y老师跟我的谈话是任何压力都没的。因为我开门见山地对Y老师说:与其被分配在上海的街道里弄加工组里工作以求得留在上海,我情愿去农场,我喜欢大自然的清新广阔。

记得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过一次去工厂参观(好像是五卅运动的所在地),看到厂区里有粗粗细细、锈迹斑斑、四通八达的各种管道悬在头顶上方,还有大小不一的罐子、锅炉等。打那时候起我就怕进工厂,担心那些的管子、罐子、锅炉会突然破裂、爆炸。

1973年冬,朝阳公园,和住在同一个楼里的同班同学(曹)

曹安路2号桥,和最后一学期的同桌(童),我手里拿着刚领到的毕业证书

曹安路2号桥,那时借条纱巾披在肩上拍照儿都觉得美美的

以上三张照片是领取毕业证书那天拍的,以后还真没跟她们见过面呢。曹安路1号桥起就是当时的农村了,那条路上好像有十多座都是这样简朴的桥,不同的是长短与桥号。我最远走到过8号桥,从曹阳二村的家出发,沿曹安路走,从1号桥走到8号桥,再往南去西郊公园。现在地图上标14.2公里,车行20分钟左右,小时候我和同学一起走着去过2次,感觉好远好远。

注: 小学一年级那年,学校还组织过参观徐家汇圣母院育婴堂,还看了两部自然科教纪录片《泥石流》和另外一部令人恶心的片子《X岛的秘密》,从此,大约有20多年,常被恶梦困扰。这两次的参观和两部科教片给小小的孩子带来的是一辈子的心灵创伤。

第二百三十二篇

学工的日子

从农村“学农”回来后,我们立刻又去了工厂“学工”。那是一家大型工厂兼铁路仓库,我和另外两个需要被照顾的女生分在了缝纫组。

她们俩一个是身材矮小,另外一个是在几年前学校搞夜间紧急集合“军事训练”活动时眼睛受了伤的。

我们仨被分派到远离工厂车间、火车车厢、运货大卡车、上班人群等繁忙区域的一个小小的缝纫组里。环境倒是很好,很干净,很僻静,绿树环绕着我们这栋两层楼房,西侧墙边露天楼梯上来右手一拐弯就是一溜缝纫组的大玻璃窗了,里面有三四位中年师傅,其中一位是男的裁缝,七八台缝纫机,楼上楼下的其他房间也不见人进出。

只是我嫌缝纫组里的活儿不体面,干的都是给工人们的工作服、值班室的床单被褥等,拆拆洗洗,缝缝补补,最多也就是做新的围群、袖套等。当时我希望被分到车间里学徒,做车工,钳工什么的,那该有多神气呀。可是Y老师坐在我的位置上,脚踏着缝纫机、手上忙活着、头也不抬对我说,把你分到这里,是想女孩子应该学点针线活儿的。

Y老师每天都会到缝纫组来,只要看到他的身影从窗前走过,还没进屋,我的心就早已跳到了嗓子眼儿,表面上还保持着镇静。Y老师一进来就让我坐在边上歇着,问了我怎么做后就替我干起来,可我却不敢抬眼看他。这些都让那两个女生好生羡慕,组里的师傅们也都悄悄议论着Y老师喜欢芬,但他们也都喜欢我的。

有一天我们仨在楼下树丛旁洗厂里值班室的床单被子。我们把那些在水里浸透了的重重的床单儿被里被面儿平摊在一个大水泥台儿上,人手一把刷子用力刷洗。天已经有点儿凉了,我们的手都冻得通红通红的。小个子忽然注意到了我裤子后面有一小片痕迹,身上来了,幸好她穿了两条长裤。赶紧换上了她的,把自己裤子洗了挂在一边儿不太容易被人看到的树叉上晒着。盼望着快点儿干,最好是在Y老师来之前就干。可是Y老师来了,一眼就看到了我穿着不合身儿的“短裤”,大半截儿小腿都露了出来。估计他也看到了树杈上的裤子,Y老师什么也没多说,拿过我手里的刷子跟她们俩一起围着那个大水泥台子,在被单上抹上肥皂,用力刷起来,我低着头一脸绯红。

Y老师总是那样的喜怒不形于色。或许他是在静静地观赏、默默地感受着一个豆蔻年华女孩儿的情感萌动吧。

缝纫组里安安静静,只有缝纫机的哒哒声,Y老师总是边干边小声地跟我聊天儿,问我这本书看过没,那个作家知道不?我总是羞愧地低头摇头。我母亲是绝对不允许我看闲书的,她怕我被灌输坏了。只有一次,发现母亲的枕头底下有本《红楼梦》,偷偷地读了。平时不见母亲读过什么书,她只是经常戴着老花眼镜儿看报纸,还有就是参加每星期居委会组织的读报会。

我所能看能读的除了课本儿就只有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诗词、斑竹书架上有一套大哥文革以前买的《十万个为什么》,还有家里订的文汇报、新民晚报等。其实报纸我也只看第四版上的一些诗歌散文,还将当时认为好看的都精心剪下来贴在自己装订的两大本子里。

我当时的报贴

可Y老师却跟我说趁着年轻能学东西,要像海绵吸水一样大量汲取知识,要博览群书,不论是中国古书,还是外国名著,诗歌散文,都要看,要有强烈的求知欲,不断开拓自己的视野。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暗自纳闷儿,Y老师怎么会教我看那些被定为毒草的书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人生教诲,第一次是从Y老师那儿听来的。正如母亲曾经常说的“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一样,这些做人的道理使一个懵懵懂懂的我成为一个坦坦荡荡的人。还清楚地记得Y老师那年几次三番对我们的嘱咐:西北风一刮你们就要毕业离开学校了......我可不想在一两年后见到你们时,你们怀中已经抱了个孩子,让他/她叫我伯伯啊。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1993年10月23日Y老师竟然出现在了我的梦里。翌日清晨我记下了那个梦:

昨晚做了个奇妙的梦,Y老师时隔二十年之后第一次进入了我的梦乡。情愫弥漫,渴望萌动...他牵着我的手在一栋办公楼里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地款款而行... 终于被他吻了的感觉,仿佛大漠被春雨滋润,犹如沐浴在冬日暖暖的阳光里...

第二百三十一篇

少不更事误了正事三侧 [三] 取地图

还是在学农的那些日子里。有一天下午Y老师带着同学去了海滩,据说那里是当年(1937年11月5日)淞沪会战日军登陆的地点之一。

海风很大但不冷,大家坐在沙滩上,面对大海,聆听一位老农给我们讲述当年村民们与日寇浴血奋战的故事。

Y老师悄悄走过来,让我赶快回村去取一张他忘了带的地图,他要给同学们讲地形(日军登陆点有三处,相距都不远)和那场战争的历史背景。

我领命往村里跑去,路途比较远,我试图抄近路,从一大片麦田中穿过。

接下来的事情记不清楚了,我是否取了地图,还是根本没回到村子。我好像是迷路了,我被困在了茫茫一片被大风吹得波浪般跌宕起伏的、麦的海洋里。我被迷住了、被震撼了。清朗的天空、吹着不觉冷的狂风,伴随着风动麦穗儿的沙沙声响,怎能不让人痴迷。耳边仿佛回荡着郭兰英的美妙歌声:“麦浪~滚~滚~~闪金光~”

我在麦浪中徜徉、徘徊、踟蹰、驻足、发愣... 忘了为什么来到这里,在这无人之境我也把时间给忘了。

取地图,Oil on canvas 18 x 24 inch,画于2015年夏

“--芬,勒勒到处寻侬呢。”Y老师的声音在霎那间将我从梦境拽了回来。扭头一看,右后方距有七八米处的麦浪中,Y老师正看着我呢,从脸上既看不出总算找到了的神情,也没有责备我的样子。我恍恍惚惚、带着些许的羞愧和遗憾、乖乖的跟着他往村子走去,离开了那片摄魂捏魄的、麦的海洋。

原来海滩上的实地讲课早已结束,要不是Y老师在麦田里找到我,真不知道我还会在那里逗留多久呢。

天开始有点儿凉了,Y老师让班里的那个男生,也就是在拉练途中干活很卖力的那个“头儿”回上海到每个学生家去取暖衣,说好不许带吃的。可是他回到农村时却给我一个人带来了吃的点心。后来(在学工的时候)听Y老师跟我一个人提起过,那个男生曾绘声绘色的跟Y老师学母亲发火的样子。原来他到我家取衣服时,母亲要他给我捎上两斤点心,他说规定不让带的,但母亲跟他发火了,大声说是我身体不好,吐过血!所以他只好带来了。我当时听了感到很不好意思,觉得母亲的行为不体面,很没知识,但反过来,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母亲是心疼我的呢。

有一阵儿我的脸胖胖的,我妈说像个大磁盘子。母亲几乎从不夸奖自己的孩子,有这句话就算不错了。虽然“大”字听着有点儿刺耳,“盘”字也不咋地,但又一想啊,她是在夸我的脸有瓷盘的光泽、质感、和细腻呢。听了心里挺受用的。

第二百三十篇

Sunday, December 25, 2016

少不更事误了正事三侧 [二] 洗菜

1973年秋,读了四年的中学就要毕业了,我们全班同学由两位班主任老师带着,来到坐落在杭州湾北岸、上海郊区金山县内的一个小村落学农。我被分在伙房里。

又能够跟心目中的偶像Y老师近距离的在一起了,不由得默默地欣喜。 也因此忽然间,在他面前我感到了诸多的不自在,担心自己不是太高了就是太瘦了。当时班里的女生都说一米六才是标准身高,我妈也曾揶揄我长了个“接骆驼粪”的个儿。

尤其不愿意走在Y老师前面,担心后背的样子不好看。那时衣裤都是自家做的,又在蹿个儿长身体的年龄,肥瘦长短的,穿在身上总是不会合身儿的。母亲给做的新衣服一定是宽大的,因为要穿好几年呢。如果是旧衣服呢,往往是放出了衣服下摆、袖口、裤腿儿的边儿,还会短那么一截儿的。最喜欢的一条米色的卡其布裤子也是接了有四寸长的一段裤腿儿的,颜色还偏深,因为配不到同一色的布料。

有一天下午,我和那个左眼在夜间紧急集合时受了伤、视力下降了许多的女同学一起去井台儿淘米。古老光滑的青石板井台儿上,螺帽形状的石井圈儿高出地面不到一尺,井口不大,一人抱得过来。用井绳儿将一个小木桶顺入井中,再将绳子用力一抖,那小桶就会扣过去沉入水中,提起绳子,桶里就会有水了。起先我们不得要领,不管怎么抖那井绳儿,小桶就是浮在水面上,不肯下沉。好在边上有洗东西的农家妇女,教了我们如何巧用手劲儿。于是我俩一个反复打水上来,浇入米中,一个用双手在箩筐里拨来搅去地淘米。一箩筐米大约有几十斤,用井水洗过后就更重了。我俩拎起湿漉漉、沉甸甸的竹编大箩筐,弓腰驼背、小步疾走,不时地还要停一停、伸一伸腰。到炊事房还有好一段路呢。这时就见Y老师从后面走来,从我的右手中接过了箩筐这边的拎把,带着那个女同学一口气走到厨房。看着她累的样子,我心想Y老师应该去帮她的。

一天晌午,Y老师让我去洗菜。我拎起一大筐沉甸甸、够五十人吃的青菜,来到村头的小河边。此时村子里的劳动力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们,除了伙房里的几个,都到很远的地里干活儿去了,这里只有汩汩流动的水声伴着不知名的鸟鸣。我把没洗过的青菜倒在大青石上,蹲着将每棵青菜一叶一叶地掰开来,在水中涮洗,用手指轻轻地抹去菜帮根部的泥沙。

清清的河水在我手下荡开了层层涟漪,白云倒映在水波中妩媚温柔,岸边的垂柳随风撩动水面,又弄出一圈圈细细的水波纹来。我不由得轻轻哼起了歌儿。不知不觉的哼唱变成了放歌,嘹亮的歌声在水面上传开,揉进了周遭的宁静里... 时间静止了。

洗青菜,画于2016年5月29日

“--芬,侬辣辣做啥?厨房里还等勒嗨炒菜唻。侬倒好,辣辣此地唱歌。”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Y老师的声音。从沉醉中转过头来,看到他站在右后侧河岸的斜坡上,智慧饱满的额头,大大的眼睛,长方脸,正看着我呢,但并没有责怪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平常听侬讲闲话喉咙粗粗搿,想勿到侬还会得唱歌。”说着Y老师走下来,将洗过没洗过的青菜一并丢进筐里,提起来,连筐带菜一起浸到河水中,用力摇晃推搡了几下,拎出水面,上下颠了颠,瀝了瀝水份,拎着就往回走。“哎,哎,Y老师,迭个菜还呒没掰开来汏过唻。”我略带羞涩小声地说。“油镬子已经烧烊忒勒,像侬格恁汏法,汏到明早都汏勿好。”我羞愧地快步跟在后面上了斜坡,隐隐约约地遗憾着没能跟Y老师一起在这迷人的河边多洗一会儿青菜。

学农结束前,全班在打谷场集合时Y老师还让我出列在同学面前演唱。记得我很紧张,唱了一首关牧村唱的“打起手鼓唱起歌”。小时候很喜欢唱歌,音域宽,声音也圆润饱满,还有一定的穿透力,喜欢聆听与模仿才旦卓玛歌声中那令人向往的旷古高远的豪放与悠扬~尽管那时还不会如此表达,只是觉得她歌声每每都将我带入一个遥远空旷迷人的地方...

Oil on canvas 18 x 24 inch,《洗青菜》

2015年夏天画的油画《洗青菜》,都说画得不像,只是试着描绘一下当时的场景。下面是PS去色儿的黑白图。


第二百二十九篇

Sunday, October 9, 2016

中三的学农小组

我们那时候中学读四年,不分初中高中,直接叫中一、中二、中三、中四。大约在中三时,我被叫去参加校园里的学农小组,班里只有我一个,年级里一共不到十个人,由一位身材高高的、有丰富农作物和中草药知识的老师带领。这位带队老师,依稀记得是姓曹。

记得在校园东翼楼后侧有两畦青菜地。谁种的、怎么种的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我们给菜地施过肥。起先我们都嫌大粪臭,不愿接近粪池。挑粪时,小心翼翼地走,怕粪水晃出来弄脏了鞋袜,结果是事与愿违,越小心这担子越不听使唤,搞得很狼狈。当然这些都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都要去掉的。我的肩膀由于挑担子第一天就被磨破了皮,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痛了一晚。第二天我就换个肩膀挑,结果双肩都搞得疼痛难忍。

骆群老师是年级组长,主管教我们这一年级的各科老师,个儿不高,年龄在五十岁上下,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穿在身上略显宽大,但给人的感觉干净利落,他那双像鹿一样的大眼睛透着智慧与善良,很受学生们尊敬。他曾经在上课的时候轻轻推开我们教室的门,跟正在教课的Y老师打过招呼,点名调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也是我的好友L出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年级里具有极高威望的骆老师叫出去,心里感觉很荣幸。

原来他是叫我们和另外两个其他班里的同学一起出年级黑板报的。L的字写得很好的,她在后来的年级钢笔字比赛中拿了第一名,我的字和她比要差好多,我在那个比赛中和12班里的一个男生并列得了第二名。记得那次一位评委语文老师(柴俊海老师)说,第一名L的字“老练”,而我的字“秀丽”。


我的粉笔字写不好,一行字写下来,字儿都不能保持在同一高度,尽管黑板上用铅笔画了暗线。班里粉笔字写得好,能出黑板报的同学有好几个呢,纳闷儿我怎么会被骆老师调去出黑板报的。记得我唯一被叫去的这次,是被分派用几种颜色的粉笔,描写有立体感的艺术字,还画了向日葵等图案,作为报头、插图。

那时学期结束时,老师会在成绩报告单上给出品德评语。下面几张是老师让班里字写得比较好的同学帮着誊写的。

我的中四(1973年)成绩报告单上的评语,好友L誊写


上下两图是我的中三成绩报告单上的评语,另外两女生L和X代抄
她们在黑板上写的字都要比我好


那天骆群老师看到我弓着背、几乎用背部扛着担子、依里歪斜、步履艰难地样子,便走过来帮我将粪桶挑到了地里,还告诉我只要坚持,不要放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要不怕吃苦才能磨练出铁肩膀。

一些日子下来嗅觉功能真是迟钝了许多,也许是真应了那句话“久在茅厕之地,不闻其臭”。我的肩膀也磨练得结实了,挑担子时一步一颤的还很像一回事儿。地里的青菜秧子长成了绿油油的一片,很喜人。

曹老师还拿了个竹篮子和一把小铲子,领着我们在校园里或是学校西侧农村的田埂路边、野草丛里寻找、辨认各种草本植物。他拿着实物给我们讲解知识,我们几个在本子上认真地做记录。鲁班从一片带齿的野草叶子得到了启示发明了锯子;车前草的食用、药用价值、外用止血功能、以及它的传说,等等、等等,都是我第一次听到的,觉得好新奇。

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被派去曹杨一中,学习920农药的制作。我不记得具体920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我们将手洗干净了,伸进开了两个洞、连着护袖的玻璃无菌恒温箱子里,里面有许多试管,左手拿起一个有菌种的试管,右手那一根细细的棍棒也许是金属丝,伸进试管里抹一下,不能碰到试管壁,再伸到另外一个试管里抹一下,这就完成了试管接种。

去曹杨一中学920接种,大约有一个星期,天已经开始变凉了。我们每天自己带饭,到了学校,先将长方形铝制饭盒送到他们的食堂里,吃午饭时候去取。师傅们会把许多饭盒儿一层层摞在一起,蒸得热气腾腾的。那饭盒儿拿在手里还有点烫,要用块毛巾垫着。记得我妈总给我的饭盒里放一大块儿肥瘦相间的咸肉,没有别的菜,但蒸出来的米饭很香、很香,很好吃。

学农小组大约两个月后结束的,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没上课,觉得落下了许多,Y老师教的数列、矩阵、排列组合等课我都错过了,只能自学,有些后悔,但期末考试还是取得了好成绩。当然这个好成绩中有两道题不完全是我自己答的,有两位老师在不同的考堂上都给了我小小的提示,哈哈~算做小小的作弊吧。

政治课的试卷上,有一道关于资本主义剩余价值,也许是有关巴黎公社的考题,是我没有学过的,复习迎考答疑时也没见提起过,大概是我在学农小组那两个月里的上课内容,我漏掉了。那天考场里静悄悄的,政治课王老师在监考,她走过来看我愣在了那道题上,便伏下身、在我的耳边将答案小声地告诉了我。

还有一次是数学考试,其他的考题都答好了,我被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给卡住了,那道题最外边有个括号,右上角上还有个0,我愣愣地看着那个0,百思不得其解。Y老师走过来,我低着头、涨红了脸,稍稍让开了一点身子,让他能看到我的卷子,并用笔尖儿轻轻地点了点那道题,下意识地暗示了他我阻在了这道题上。Y老师弯下身用一只手遮住嘴巴,悄悄的提示道“任何数的零”,不等他“次方”二字出口,我迅速地在那道题等号的右侧划了一个长长的1。因为“任何数的零次方等于一”这句话早已是背得滚瓜烂熟了的。这么容易的一道题,居然让我费了好多神!平时做的题要复杂得多了。

总的来说这次被选出来参加学农小组,学到了许多在课堂里没机会学到的知识,收益不小。


创建于1954年的曹阳二中,1964年被定为普陀区重点中学,照片取自于网络。教学楼的正面朝南,二楼和三楼右数第五和第六两个窗子曾经是我班的教室所在位置。中一、中二时在二楼,中三、中四时搬到了三楼。

1991年12月我来到母校的大门口,但遗憾没进去,从门口看,基本没变。

第二百二十八篇

又见金门桥

金门大桥,屹立于世,到今天大约有80个年头了


从大桥北边的山岗上看大桥,如今人很多,要走到边上拍才能避开游客。山上有不少观景台,都很难停到车,也许是周六的原因吧,比16年前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人多了不少。好在是午前,还不是观光高峰时段,车辆进进出出的,还等到了一个车位。

大桥北端,往下看,对面和底下也是观光点

通往炮台遗址的沙路

大桥北端1901年~1943年间镇守海口的Battery Spencer(斯班賽炮台)遗址

大桥南端的观光点,也不收费,已经停不到车了


南端桥墩底下,也有个要塞,Fort Point(海角堡),建于美国内战前夕,没拍进来。






前方可以看到Alcatraz Island(恶魔岛),关作恶多端的坏人的,还是有著名囚犯挖地道,从水底越狱成功的,1963年废止。Pip说,桥牌里面有一种算计很深、很损的打法,Alcatraz Coup(招数),便是以这个岛命名的。

两位年轻女子在公园长椅上唱歌,边上有吉他伴奏


长椅边草坪上立着两面并在一起的光学壁画,站在不同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画面,显示了从1933年到1937年的5年间、大桥建设工程不同进度的5幅画面。

这让我想起,文革时家里有一幅手摸着有细菱儿感觉的、塑料版面照片就是这个效果,照片上是身着草绿军装的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只要从左右不同的角度看,他们俩像是在一起走路。


刚一离开金门桥,又看到了这一古典的gazebo(凉亭)。以前每次都是远远的路过,我的目光每次都会被这古希腊罗马风格的圆形建筑所吸引,直至望不见。老想去看看,但事先又没准备,匆匆忙忙要去别的地方。这次是离得最近的一次,还是擦肩而过了。

回家后,从网上查到,那里是个Palace of Fine Arts(美术宫),建于1915年,最初是为了在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中展示艺术作品而建的。

Palace of Fine Arts1919年的样子,照片取自网络

小时候,上海南京路上有家照相馆,具体是哪家已经记不清了,照相馆门口的展窗里,竖着放有一张杂志封面大小的黑白照片,一位身披白色婚纱、漂亮得令人羡慕的西方女子,和一位西装革履的英俊西方男子,站靠在这样有大石柱的外国凉亭边... 每次路过都会停下来,隔着大玻璃注视良久,放飞思绪……

第二百二十七篇

Bodega Bay小住 [九]


8月19日这天下午,我们又来到沙滩,还没下台阶儿,远远儿地就看到了水边儿有三个骑马的。



一个身穿黑色、镶灰边、低领口、紧身马甲、露出臂膀的年轻姑娘,轻盈矫健俏丽,骑着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沿着水边一阵儿飞奔,带着一路欢快的青春气息,将马跑的颠儿颠儿的,见有人看她,那就跑得更欢了。小时候有句话叫做“人来疯!”说的是小孩子在客人面前尤其兴奋。只是用在这里,一点儿不带贬义。


跑了一段儿,见她转过身来,冲着她的朋友,大声喊:“Come on! Chase me! Chase me!”(来呀,来追我!来追我!)



来呀!来呀!快来追我!快来追我!马甲姑娘,一路小跑,招惹着那位穿深色坎肩儿、裹得严严实实、相对比较内向的姑娘。


深坎肩儿憨厚地笑着,一勒缰绳,掉过头来,双腿一夹,她的马也像离弦之箭,朝那串银铃般的笑声追去。


看我拿着相机在拍她们,马甲姑娘轻拍坐骑走过来,问我是否能给她们三人拍照。深坎肩儿从挎包里取出一架单反相机递给我。然后,她们仨缓缓策马走开,大约走了百米开外,她们才转过身来,接着就是一阵策马狂奔。三匹马十二只蹄子后面,扬起一阵沙尘。我手指尖儿忙着咔喳、咔喳,一路追拍,正面、侧面、背面给她们拍了个够。她们来回奔跑了几次,尽了兴方才作罢。只顾着给她们拍,我自己就没拍成她们策马飞奔的照片。

征得同意,我轻轻地捋了一下马甲坐骑的臀部,呃~!不曾想,那感觉是热的,略粗的、而且有点儿油乎乎的粘手。心里有个声音说,那马是活的,刚刚又奔跑过,当然是热的啦,粘乎乎的感觉来自于出的汗,和油吧。马会出油吗?不太清楚。




我和Pip的外甥,看过跑马后,沿着沙滩往北走,她们仨,跟在后面走了好久,几乎是就在我们的左侧后方。她们的马步应该是比我们走路快得多的,她们却让马踏着小碎步,慢慢地跟着,而不是从我们身边扬长而去。我意识到了这是她们的礼数后,侧过身来跟她们摆摆手,她们这才与我们交臂而过。马甲姑娘还侧过来冲我们微笑着拍拍她的马背。


又往北,走了百八十米,她们离开了沙滩

骑马的三姑娘离开沙滩后,来了两位冲浪的女子,抱着冲浪板走进水里,那美人鱼出水似的是新手,这里浪不大,适合初学的。





这两个小男孩儿,精力旺盛,小的那个一会儿双手疯了似地刨沙,看着真替他担心他那十根娇嫩的手指头。一会儿在沙滩上来回奔跑,追逐浪花儿。大的那个比较安静,蹲着用手挖沙沟,堆砌社么工程。




远远的看见一只海鸥用嘴在沙滩上啄呀啄的,啄了好半天,还将嘴巴张大到极限,艰难地去叼去咬,欲罢不能。

走近一看,原来沙里埋着一只大螃蟹。我用脚尖去松动松动那个牢牢地吸在湿湿的泥沙里的螃蟹,同时又防范着它的大钳子夹我。

你这样做,看似帮了海鸥,却害了螃蟹,小外甥提醒道。我一想,还真在理儿,马上把脚缩了回来。什么事儿,还是let nature take its course(顺其自然)为好。


我们走开后,那只一时让开几米、在一边儿注视事态变化的海鸥,又走过来啄螃蟹,几乎同时从水上又飞来两只海鸥,还以为是援兵来了呢。只见原先的那只海鸥抬头冲着新来的同伴,大声嚷嚷了什么,直到它们被哄走了,它才又接着独自忙活。


后来,那海鸥将大螃蟹给弄了出来。那螃蟹怎么不跑呢?!它只举起一只大钳子跟海鸥斗。再后来螃蟹肚子被海鸥给翻过来朝上了,看来海鸥最终是赢家。


这里不久前还发生过什么呢?有一小片沙土上躺着被人遗弃了的玫瑰。


估计是鲜海蜇


后来沙滩上又来了几个骑马的男士

又来了一大家子,两个大人刚刚坐下,两个女孩儿开始和一大人玩棒球


(全文完)

第二百二十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