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rch 5, 2018

在渔业队的那些日子 [1976 • 夏夜的屋檐下]

那年,几个刚刚毕业的75届上海初中生,被分配到了我们队里。名字还没跟人脸对上号儿呢。

那天,我坐在右侧床沿儿上,一手托着腮,胳膊肘撑在北窗下的书桌上看书。书桌是那种没油漆的简易书桌、桌面下左右有二个抽屉。

敞开着的窗外,午后的太阳暖洋洋地透过稀疏的树叶,照在后排宿舍些许剥落了的白灰墙上,光影斑驳。后排房舍的窗子、屋门都敞开着,左边第一间门前的空地上有一位新来的男生正在给另外一位本地年轻人理发。

无意之中抬头望去,正好与那位男生四目相遇。他那灼人的目光瞬间电了过来,惶恐中无力招架的我,旋即双目低垂,脸颊发烫。

那男生长得白俊,介于浓眉大眼与眉清目秀之间、他边用推子给人理发、边跟人闲聊着、边面带笑容地朝我这儿瞅过来。

后来才知道,他叫Y。看我时,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含有一种热能,远远的,瞬间就能烫过来。每每我都只能垂下眼帘,表面上还尽量显得若无其事。

记忆中的池塘与宿舍,画于2018年2月15日

翌年一个仲夏的傍晚,我们在门前纳凉,月光下,池塘里各种蛙声、蝈蝈声、蛐蛐声、还有其它叫不出名儿小昆虫的叫声此起彼伏。微风中,池塘南边大堤斜坡上苍苍蒹葭疏影婆娑。

夏夜屋檐下,2018年1月31日画

夜深了,姑娘们陆续进屋去睡了,室内两盏日光灯通明,透过敞开着的窗子照在屋前被蹋得平整的泥地上一片灰白,窗下墙根儿处确有一个灯光照不到的三角阴影区域。此时的这一区域,令人感到神秘、温馨。我坐在小竹椅上,Y就坐在左手边,美少年眉宇间焕发出的绵绵情意感染了我,心中荡漾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不敢看他,也不愿离去,慌慌张张的内心深处便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期盼。

月光轻笼、晚风微拂......当他那轮廓鲜明的脸庞,慢慢靠近时,我的心噗噗地乱跳,当他那棱角分明、质感丰润的唇,印上来时,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心里演绎过无数遍的,对象是模糊的,变幻不定的,想象中是那么令人陶醉的甜蜜初吻,就这样,毫无准备地飘然降临了~~

尽管,第一次感觉清晰的吻,是在梦中经历的。地点是在上海的一家叫做星火日夜商店的门口,记忆犹新的是,梦中那个店家的门是由几扇木框大玻璃门组成的、推着会在原地打转儿,接吻的对象是个陌生的白人,他从里面出来,而我正要进去,被他一把拦腰搂住,那个吻发生在这一刹那。

记忆中的那家店,2018年2月19日画

那个店,在现实生活中我只路过几次,没进去过,是在上海的西藏中路和新闸路的交叉路口边,那时入口处也不是转门。70年代的我,估计还没有真正从旋转门进出过的体验,兴许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词儿。写这篇博客时在网上查了查,原来那家店是上海乃至全中国的第一家24小时服务的便利店,是服务行业茫茫黑夜里亮起的第一盏明灯。我的“初吻”为什么会在这个地点,一直以为是不得而知,现在看了网络上的报道,估计是当时这家店为百姓24小时服务做得很出色,受到上面的高度肯定和赞扬,要学习、要推广、要星火燎原,搞得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因而有比较深的印象吧。至于为什么对象会是个外国人,则颇费猜测。唯一可以牵扯得上的是,那段时间突然的看了许多一个中学同学借给我的世界名著。兴许是被故事里面的人物吸引所致。

Y的手表是戴在右手腕上的,我觉得很有个性,用现在的话说很“酷”,自此我也把手表戴在了右手腕上,自我感觉还真不错。我们默默地相互喜欢了小小一阵子,不记得再有什么吻,只记得有次我喝咳嗽糖浆,他执意要用嘴来给我喂药。不久,Y就被调到很远很远的渔站去了。

记忆中的渔站,2018年1月8日画

渔站设在我们农场范围内的各条河流与外界相连的“边境”处。好像水中还横拦着一张大网,以防我们饲养的鱼儿一不留神游出了边境。靠河边儿搭有一两间茅草屋,有两个值班的人员常住,一般是本地人,后来也有几个男知青先后被派到不同的渔站去。生活条件相对差了点儿,寂寞,还要自己做饭,但是山高皇帝远,不用开会学习,天天都有新鲜鱼吃,对本地人来说是个肥差儿。

记忆中的渔站,2018年1月24号画

河两岸还各竖着两根大柱子,拽住一张大鱼网的四个角。电源一开,马达转动,钢索拉紧或放松,就能带动一张大网上下。每天放入水中两次,当网从水中抄起时,中间低洼处留在水里一尺多深,里面就会有鱼儿翻腾。“站长”就撑一只小木船到河中央,用长竹柄的捞网抄起大网里那些极尽全力蹦跳挣扎的鱼,或零售或作为当天的伙食。

当时队里活鱼的出售价格就两种。一斤白鲢(鱼中占比例最多)、花鲢(也叫胖头鱼)、鲤鱼等只卖两毛一分钱,贵的象青鱼、草鱼、扁鱼、鲈鱼、支鱼等,是四毛二一斤。其实我只去过一次渔站,是跟D会计一起去收销售款的。平时基本上都是隔段时间站长们自己把销售金交过来。骑车去趟渔站,有的单程都要骑上1~2个小时。

Y再回到队里来领工资、交款子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明显的不烫了。

旧笔记本里有段农场岁月里的读书摘抄:「爱的一切都是神秘的,怎样产生,怎样发展,怎样消灭。有时牠突然来了,毫不犹豫的,像白昼那样光明愉快,有时他她像槁灰底下的余烬在那儿冒烟,在事过境迁之后在心中突然爆发出烈焰来;有时他如一条蛇弯弯曲曲地爬进你的心,又突然溜了出来......」

农场岁月的读书摘抄

「真正的爱情只有两人结合之后才能产生。结合之前的爱情,只是对于美的追求,那是一点也不稳定的,不过,事先应该拿准,需要在友情中加以琢磨的这块石头,究竟是否适于琢磨。并不是所有的石头经过琢磨之后都能雕成美丽的石像的。」

第二百五十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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