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pril 30, 2016

芬,侬额面孔肿了!

小学一年级下的一个温暖的秋日,小伙伴儿Le,一副大人的样子,用手指摁了摁我的额头说,芬,侬额面孔肿了!是𠲎?我心里有些发慌。

最近几天我确实觉得眼皮重,看东西困难,上下眼皮间只有一条缝儿了。母亲说,是我睡觉不老实,没枕枕头。

到了Le的家,她妈妈看了我一眼:
-- 小芬,赶快叫你妈带你去医院,你的脸肿得不像样子了。
-- 我母亲说这是没睡好觉的虚肿。
-- 这可是性命交关的,前两年,有个小姑娘的脸肿得跟你一样,是腰子病引起的,结果死了。

听了这话,刹那间,我像触了电一样,心一沉,头就涨了起来。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语无伦次地告诉了母亲那个肿脸小女孩儿的故事。

照片取自网络,普陀医院始建于1957年

翌日晌午,母亲带我去了普陀医院检查。果然是腰子病!立刻住院。当我被带进病房,一个护士问我,中饭要吃粥还是吃饭?我心想,喝粥怎么能挡饱呢?便抬起头对护士说,吃饭。

照片取自网络

中饭立刻就送来了,是一小搪瓷碗白饭和一个皮蛋。 从来没吃过不蘸酱油、麻油的皮蛋,那顿饭简直是难以下咽。医生告诉我不能吃咸的,在病彻底好以前一粒盐也不能进。

午饭后,医生在我的背上啪、啪、啪、啪、地拍了好多下,贴了不少医用胶布条儿,每拍一下都会有一种被细细的针尖刺了一样的疼痛感。

医生告诉我,要多休息,少运动,否则病不容易好。我很害怕,也很听话,只想着快快的好起来,还要去上学呢。我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四面被铁栅栏围着的白色的小铁床上,两边的栅栏可拉起放下,睡觉时拉起来。病房里有六个这样的床,但只有我一个病人,我光顾着担心自己的病了,至于一个人住着怕不怕,也没来得及细想。好在晚上睡觉时,病房的门是开着的,走廊里有柔柔的橘黄色的灯光,偶尔有夜班护士进来送药、量体温和测血压。


第二天上午,护士叫我起来,说要搬到另外一个病房去。我躺在床上胆怯地说,医生不让我动的。护士笑道,小姑娘,走走路是不要紧的,来,来,快下来!我小心翼翼、将信将疑地从床上顺了下来,扶着床架子轻轻地迈出了一步,心中一喜!那感觉好像是卸下了重重的枷锁一样。她走在前边儿,我跟在后面,穿过两次棕色对开的上面有玻璃窗的过道隔门儿,又走过了两三间病房。

新病房是间大屋子,左右两侧各有五个床位,床与床之间有个白色的木质医用床头柜,除了我还有四个其他孩子。我也不整天躺着了,经常下地走走,还双手撑在两个病床边,像撑双杠一样抬起双腿来回晃动,护士看到笑嘻嘻地也没阻止。小小遗憾的是,这里的床没有栅栏围着,有点怀念被围着的安全感。

探病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到晚上六点半。第二天母亲就提了一个装着脸盆、竹壳暖瓶、肥皂、以及替换衣物的棉绳网兜来了。我的床位是在进门后右手边的第三个,第二个床位上是个比我小一岁的男孩儿。探病时间结束,他母亲要离开时,他总是哭哭啼啼的。他母亲总是带来好吃的水果和点心,央求他吃点儿,可他就是不吃。那个年月很少人家能吃那么好的东西。

两天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他很听我的话,我让他吃,他就吃了。他母亲很感激我,我为他高兴,也为自己有影响力而高兴。

很快我发觉,那个小男孩一天里有五顿饭食送来,赤豆、枣子粥,还有绿豆汤、牛奶;而我们其他几个,只有三顿饭。原来我第一天跟护士说要吃饭,而他第一天跟护士说要吃粥,因为是流质所以就多吃几顿儿。有点后悔,当初要是也选吃粥就好了。

我还注意到,每次吃完饭,护士会抱了个木板记录夹,逐个问,吃几碗饭?开饭时送饭的推一个金属架子来,上面有好几碗儿饭菜,我们自己拿着吃。每当我回答两碗时,护士的脸上就会露出笑容,顺手在木板夹上的表格纸上记录下来我们的饭量。如果说是一碗或是只吃了半碗,她就会有点担心的样子。现在我已经是这个病房里的头儿了。我说咱们每顿饭后都报两碗饭吧,护士一定会高兴的。于是我们哪怕是吃了半碗的,也都报吃了两碗,护士果真脸上发光。

当时并不知道饭量是我们病情的重要指标,饭量好意味着病情有所好转,但我们没想那么多。

渐渐的,背后的胶布脱落了,感觉有东西扎我,用手一揪,撕下一点胶布,啊,原来胶布条是交叉着贴在背上的,交叉点儿上有一个图钉样的钉子。只是图钉顶部是整片金属的,而我身上的钉子,是由一根钢针平面盘绕后,弯到中间,再将针尖部位直着扳起来形成的。

照片取自网络,那么多年了,才知道那东西叫揿针

再摸摸,果然每个胶布交叉点儿上都有个“图钉”钉在我的背上,太可怕了!才知道那天医生啪、啪、啪、啪、地快速怕我的背,原来是给我扎针呢。拍得快,又有点力度,就把我给骗过去了。后来听医生说那是为了降血压用的。

秦佩卿老师来医院看我,给我带来了课本儿,还给我补了一些课。

十来天后终于出院了。回到家,第一个感觉是,家里的屋子好小、好陌生,过了好久才适应过来。在家又呆了两个月,努力复习功课,参加了期终考试,并以优良成绩顺利升到了二年级。

这场病,直接导致了两件事儿没能保持下去:
[1]本来,父亲每天晚上要查我的作业,并且要背当天的课文的。
[2]之前,母亲天天早上五六点钟就会来掀被子,同时口中念叨着那句,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如果这两件事儿能坚持下来,也许对我的成长更好!尽管父亲让我背书时,我经常是哈欠连连,母亲叫起床时,我还睡眼惺忪着呢。

注:在网络上查了一下,原来上海市普陀区中心医院是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普陀医院。怪不得我的背上被摁了那么多揿钉儿呢。

第二百零六篇

Sunday, April 17, 2016

孩提时代神往的地方

小时候,过了金沙江路,沿枣阳路一直往南走,不到十分钟,就走到路尽头儿了。最里面有驻军,是不让进的,长风公园的2号门就在兵营边上,马路西侧。

那时候,那条路很清静,只有靠近公园门口的地方,偶尔会有一个套圈儿的小地摊儿,有那么三五个孩子、大人围着。花几分钱,摊儿主就会从他手里攥着的一把竹圈中拿三个给你。脚下有条粉笔画的杠儿,隔开两米多远的地上,摆放着十来个各种各样诱人的小玩意儿,值钱的东西放在靠后。我也玩过几次,基本上都是落空的,最令人泄气的是那圈儿碰到了物件儿却被弹出去。或是眼见套上了个值钱的小物件儿,高兴得拍手跳脚,两眼发光,等那竹圈儿停下来,可气的是那圈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转着,结果却没套住。

夏日炎炎的午后人烟稀少,走在那段路面发烫、发白的柏油马路上,满耳朵灌的是从路东边、那条杂草丛生的小河两岸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各种小昆虫的叫声。但具体是蛐蛐、蝈蝈、蟋蟀、还是油葫芦的叫声,只有小男孩儿们才分辨得清楚。树上的知了也不厌其烦地叫着“噎死他…噎死他……”。

那小河好像是条大河的尾巴,由显得干枯的北端,越往南边,渐渐地水就深了,一直延伸到公园里。河的对岸,有一长溜儿、望不到头的黑漆竹篱笆。日晒雨淋的,那黑漆已经斑斑驳驳,露出了细竹杆的本色。篱笆的那边儿是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的树林。参差的树梢上,隐隐约约地露出几处楼房的顶儿。

那条没桥没路可以通往对岸的小河,外加那幽幽的篱笆,给那片浓浓的绿树林平添了一重神秘色彩,令人觉得是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即。不知怎的,每当沿着这条路往公园走,我的目光,和那颗幼小的心灵,总会被河东岸的那片浓绿、那片神秘、那一种遥不可及,所深深地吸引,从而滋生出一种按捺不住的向往。那片神秘,沿着小河一直延伸到公园里,隔水遥望,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从没跟人打听过那是什么地方,岁月渐渐尘封了心中的那份朦胧的眷恋,那是一个深藏着的、遥远的----梦。

不曾想,那个小小的孩提时代的心驰神往,多年以后,将会在那片绿荫里,演绎出怎样的一段酸甜苦辣的青春岁月。

1979年,命运将我带到了篱笆的那边----一片宽广而又美丽的校园。在那儿学习、工作,这一呆就是十年。青春美丽的时光,飘然洒落在了这,曾经遥远、离开后依然那么魂萦梦绕的地方。


1984年4月在长风公园,这条是公园东侧的“西老河”,河的对岸便是那片令孩提时代的我向往的校园,公园外面沿路的那条记忆中的小河,在照片中我身后较远的地方,估计曾经是这条河流的末梢。


图上边,第一个小绿点儿是金沙江路枣阳路口,下方第二个小绿点儿是公园二号门,整个公园的东边与校园比邻。过去只知道校园很大,没看地图还真是没概念。难怪小时候会一直被河对岸吸引。 地图上的那片灰蓝色是校园,感觉上还缺了一小片,我给打了块补丁儿,至少1980年代我在校时,那里是属于校园的。曾经的河西食堂、留学生食堂、学生浴室、食堂工作人员的宿舍,以及膳食科,都在那一小片区域。

照片来自网络

西老河东岸,校园西边的几栋教学楼馆,正中间的是政教系,左边是地理系,右边是生物系。后面的湖水一带属于长风公园,公园2号门在右侧,也许在照片之外。这几个楼馆的右侧(北边)、照片以外,掩映在那条小河对岸的绿荫里还有几栋三四层的学生宿舍,教工宿舍,和食堂。

秋雨后的林荫大道,参照网络照片,画于2016年3月30日

踏入校门便是枝干遒劲的梧桐大道,顺着这条路由东向西走到底是上一张照片中的政教系大楼。当时沿途南边有:一大片林子、荷花池、两层小洋楼的古籍研究所和出版社、外语系和电教所大楼(我进校后造)、数学馆、地理馆,接政教系大楼。大道北边有大草坪后的文史楼,银杏树边的大礼堂,红砖办公楼,苏联东欧研究所,化学馆,生物馆、心理学系,接政教系大楼。

经常看到有人在博客中贴自己画的钢笔画,好生羡慕,便也试着依葫芦画瓢,可是不得要领。但还是想尝试尝试用钢笔画来描绘那个美丽的老校园,尽管画得粗略。打算分几篇博文记录一些自个儿以为难忘的琐事儿。这篇主要是,试图描绘出沿林荫大道左右两侧的景物。

很荣幸能请到留校的老同学Z帮忙,拍了一组校园照片,弥补了画画儿参考图片的不足。几个楼的名字忘了也问他,还跟他核实了景点的具体方位。真是,没有他的帮忙,我这篇博客还真写不出来呢。文中特意没提学校的名字,怕菁菁学子们查询校方资料时误入此地,耽误了他们的宝贵时间,再加上我自己也乐得清静一点儿 :-)

文史楼,参照老同学新拍的照片,画于2016年4月4日

大礼堂,参照网络照片,画于2016年4月4日

树荫儿下,参照老同学新拍的照片,画于2016年4月3日

树荫儿下,参照老同学新拍的照片,画于2016年4月3日

第一座桥,北边那楼在我离校后建,1998年3月18日摄,2016年3月29日画

水边的那个绿顶儿红柱亭子,参照网络照片,画于2016年4月11日

亭子另外一面,参照老同学新拍的照片,画于2016年4月11日

路左边儿的报廊,后面是电教楼,1998年3月18日摄,画于2016年3月30日

红砖办公楼,1998年3月18日摄,画于2016年3月29日

参照网络照片,画于2016年4月4日

大道上的丽虹桥,南侧,参照老同学新拍的照片,画于2016年4月5日

参照1980年代的明信片“雪后三馆”,画于2016年3月16日

过了桥走到底就是称作三馆的政教系大楼了。我曾经特地绕到校园的西侧、教学楼的后边、人迹罕至的绿林里去感觉、去圆那个、怀揣着的、孩提时代的梦。只可惜没敢往里多走,没能去摸一摸那斑驳的篱笆,那篱笆当年兴许还在的。

那条曾经清净的马路渐渐的变得繁忙拥堵,充斥着各种饮食店、小摊儿、售货铺。校园北门之外的空气中还多了一股烤羊肉串儿的味儿。有骑着黄鱼车来那儿卖简爱帽的,有开着面包车来卖当天、当地开奖的彩票的,估计都发了一笔财呢。

那条夏日里千虫吟唱的小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填平了。记得有一次和住在学校二村的好友一起在食堂的浴室洗了澡,抄近路去她家,从篱笆破洞里钻出,就是那条干了的河端,还依稀记得端着脸盆走下河床,走上对岸的情形。

然而在跨进这片校园之前,还要走过好长一段坎坷曲折的人生道路。

第二百零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