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24, 2015

看管“牛鬼蛇神”

文革初期我在普陀区中心小学就读。四五年级的时候,估计是在寒假里(因为我们好像没停过课,但校园里人却很少),我和班里的另外一个女生L被派去看管一位“牛鬼蛇神”----当时朝阳三小的校长杨庆芳。我们俩的职责是每天中午去跟别人换班,守在那个值班室直到晚上,期间给“犯人”提供基本的生活照顾,主要是防止她“畏罪自杀”,在她上厕所时要跟着,防止她逃跑。

我们学校当时的两层教学楼,共有并列的三排,造型都相同,西端由主楼道连接,呈E字形。除了主楼道前后两边有楼梯外,各楼的东头也还都有楼梯。每栋楼的北侧每层各有四个(也许是五个)长方形教室。教室北墙都是窗,宽敞明亮,教室里,讲台在东头,西墙上也有黑板,出黑板报用的。讲台下,摆放着四列六排双人课桌椅,可容纳48个学生。那时是家庭多子女年代,每个年级都有四五个将近50人的班级。教室南墙前后有两扇门。出了教室便是长长的开放式走廊。楼群的东侧有大操场供三四五年级的同学做操,北侧有小操场给低年级的同学用。两个操场占地都很大。校园围有一人多高的羌篱笆。

中间那排楼道东头的楼梯下,被木板隔出一个五六平方米的小屋子,那就是值班室了。屋子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用来取暖烧水的煤球炉子。小屋内楼梯下面的垂直三角地带也被木板隔着,小门上方开有一个方孔可以递水杯、饭盒。里面的空间更小而且幽暗,人几乎是站不直的。冰冷的水门汀地上铺着被子,杨庆芳老师就静静地做在被褥上,头发有些蓬乱。

记得,杨老师有时问我们要水喝,我总是倒热水给她。但是L总是界限划得很清,不仅喝水的时候不给热水,连杨老师吃饭时,往她饭盒里倒的都是自来水。记得杨老师曾轻声温和地提起她的胃不好,请帮她把饭热一热的。我虽然有恻隐之心,也同情“犯人”,可由于生性懦弱,没能执意去给杨老师热个饭,当时就感到很内疚。

[2015年10月31日添注:找到1999年时的英语回忆笔记,记载了确切的时间,那是1967年湿冷的寒假,当时我是四年级。值班时间是下午2点到晚上8点。杨老师在那里被关了大约三个月,我俩去看管过一个月左右。当L不在的时候杨老师跟我说,她有关节炎,关进来后浑身疼痛还犯了胃病。杨老师呆的小三角地带阳光跟本照不到,白天她要把被子卷起来以便坐在上面写交代。晚上要用水、洗脚,L只给她冷水。我提醒L应该给热水,但她笑话我的立场不坚定。---看来这记忆十几年来又淡化了好多。]

毕业后,由于所住的地段不同,我和L被分到不同的中学读书。没几年就听说L去世了,中学都没读完,很漂亮的一个年轻生命。至今记得的是,她那两条拖到腰际的长辫子和一双炯炯有神的圆睁杏儿眼。

每当人们说起积德行善可以延年,我会联想到这事儿,如果L善待落难的杨老师一点儿,也许她的命运会有些不同了吧?

很多年后,在网络上看到杨庆芳老师也来我们普陀区中心小学当过校长,那应该是文革以后的事儿了。


前一阵儿还引起争议的一个话题是,当年的红卫兵接连打死老师。从我四五年级的这件事儿来看,红小兵都被卷入了这场运动,我们中有些人甚至还是问心有愧的。在那个是非颠倒的年代,参加红小兵、被叫去看管“牛鬼蛇神”还算是个荣誉呢。

顺记: 1964年入读普陀区中心小学,一二年级时的班主任是秦佩卿(女)老师,从三年级到五年级毕业,班主任是卢鸿根(男)老师。后来卢老师担任过曹杨新村第一小学和普陀区中心小学的校长,这两所学校分别是市、区重点学校。

第一百九十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