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兴奋地揣度着怎么过这几十米宽的大河。
突然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不用回头,我的左眼角就瞥见了一个东西正从后面在我和J的肩膀之间灵巧地伸过来!是一个粗兮兮、皱巴巴、毛刺刺的大象鼻子!黑洞洞的鼻孔大张着的、潮烘烘、湿答答喷着热气。Wow! 象鼻子!话音未落,那粗糙的鼻子对我搁在椅背上的左手臂,轻轻地从上臂内侧一直掳到手腕;J还全然不知。
就象被粗沙皮纸蹭了一下似的!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我已被弹了或是被掳了出去,摔在了我们坐的大象右侧的后腿边。
那半大孩子也摔在地上距我前方一步之遥。只见他机灵地往外滚开了,我也赶紧依葫芦画瓢,滚出了大象可能撂蹶子的危险区域才松了口气。
这才知道J也被抛出几丈远。
顿时人群骚动、纷纷跳下坐骑围拢过来。管象的管象,救人的救人,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我坐在草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尽量显得从容。在远处的草丛中,J的脸上血迹斑斑,神色紧张,边在草地上摸索着找他的眼镜,边扭过头来喊道,Are you OK fen? I'm OK!我镇静地回答。
有人寻回了我们散落了的东西,其中包括一架摔坏了的那个日本青年价格不菲的照相机。坐上大象之前,我们与其他的游客互相交换相机,以便自己的身影留在自己的相机上。
我试着站起来,但我的左腿却用不上劲儿。
众人搀扶着站了起来,两边被人架着,我只能凭借右脚跳着走。没蹦几步到了河岸边。
好在那河宽却不深。本应该是坐着大象过的河,现在只能由一个当地人,猪八戒背媳妇似的将我跎着,在齐腰深的水里趟着过河。
好在J能在别人搀扶下自己行走。否则的话没有一个当地人能背起一米八六、一百八十磅的他来。
那背我的人时不时地弯下身去颠一下将我往背上挪一挪;这一刹那我的左大腿胯骨关节处便发出钻心难熬的疼痛。
过了河,人们把我们安置在一张竹床上。估计我的大腿骨脱了臼,想必按摩一下会好。先是我们的导游帅哥帮我按摩,感觉按摩不到点子上,大腿与胯骨交接处还是酸疼难忍;随之又找来了一个村里有经验的老人,估计是当地的郎中。老人一看这情景,说不是脱臼得赶快送医院。
当我听说去医院唯一的交通工具还是大象时,嗡~的一声脑子涨大了。一直强作镇静的我,泪水便夺眶而出。
别担心,我们会叫一头性情温和的老象带你们去的,他们说。
这时候不论是老象还是小象,温和还是暴躁,我无法想像我会有那胆量与能力去接近它,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好在这次不是坐在象背上去,而是躺在竹筏上由那头据说是头温顺的老象拖着走水路。
很快大象和筏子准备就绪,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我们抬上了浮在水边的竹筏上,又盖了两层毯子在我们身上。激动地与游客、村民们致谢道别,我们就出发了。
一头老象、五个当地人、我和J、再加上一个德国姑娘Israeli,八人一畜踏上了漫漫水路。出於人性同情与关爱的本能,Israeli自愿放弃了下半程竹筏漂流、牛车游历、和长脖子村探访等游山玩水计划,一步跳到筏子上,加入了护送队伍。
再也没情绪欣赏两岸的如诗如画的景色了,有的是担心害怕与对未来的忧虑。
由三个当地人管着的那个大象,在前面离我们有四、五米远;顺从地在深深浅浅的河水中拖着沉沉的筏子,迈着重重的步子。筏子上,我们两个躺着,Israeli坐在我的左边,另外两个当地人各自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竿,分别站在竹筏的右头、左尾处撑着篙,五个人把一个竹筏子占得满满的。
二十七八岁的Israeli相当独立、成熟,她点了一枝烟给J,尽管J平时不太抽烟,但颇为感激地接过烟吸了几口。Israeli跟我们讲了一两个轻松诙谐的旅途逸事,以缓解一下我们紧张消沉的情绪与气氛。
天渐渐地黑了,深山峡谷中不见星星月亮,只一盏马灯如豆,忽明忽暗鬼火似的在前头引路。顺着那时宽时窄,时急时缓,左迂右回的河道漂流,时间也好像被老象破筏拖着~
风呼水啸、空谷回音,筏子上的五个人都累得沉默无语;身子底下的衣服全湿透了,我的脑海里满布着恐惧。
忽然间前方断断续续地传来,注意......抓紧......要过险......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我们的筏子撞上了暗礁。一个巨浪劈头盖脸打将下来,顿时连人带筏被掀到半空。
说时迟,那时快!Israeli和另外两个人一齐扑在我和J的身上死命地抱住我俩,同时抓住筏上一切可以抓的地方,我们才避免滑进水里从而被黑夜里的激流吞没。
筏子又被重重地摔回水里,我们都被呛得喘不过气来。湿透了的我们在寒风里簌簌颤栗,无可奈何地继续漂流~
四个小时的水路终於靠了岸。我们个个精疲力竭。据说有个村子就在半山腰上,他们拥有现代化运输工具,已有人跑去求援了。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村子里下来了些人。连背带推,一步一滑在泥泞无路、荆棘丛生的陡峭山坡上登爬。背我的人用尽全力步履艰难,在后边推的人没有把力气用在我的臀上,却把手放在他不该放的地方。
步步腿骨疼痛钻心,步步受辱忍气吞声。
终於我忍不住小声对走在边上的Israeli说了那人心怀不轨,只见疲惫不堪的Israeli愤怒的一把将那人给推开了,她自己帮着在后面推我,使对了劲儿也减轻了背我的人的负担。
小小的村子男女老少全村出动,唯一的现代化运输工具是一辆小型卡车,已经在等我们了。Israeli坐在驾驶室里,我俩舒适的躺在后面,只要是躺着我的腿便没有疼痛。热心的村民家家户户抱着毯子、被子把卡车厢垫得厚厚的,将我们盖得严严实实的。
含着感激的泪花挥手告别了这不知名的村子。
穿林海、绕山火,又是四个小时的迂回山路。将近凌晨1点我们终於到达了目的地,青迈唯一的一家私人医院Lanna Hospital。
在我们一再劝说下Israeli回旅店休息去了。夜里值班护士,看了看后说医生明天早上九点上班就离开了。留下我俩躺在空空的病房里。
上午九点,医生Paiboon 准时到了。诊断拍片,马上手术。原来我的左大腿骨,靠近胯骨三公分处断裂。Dr. Paiboon 说要是再晚一点,断开的那小块会坏死。他用了三个三寸长的不锈钢钉固定。
好在J只伤了皮肉,否则我们都得卧床不起。
有的时候很纳闷儿,这佛或神或称上帝,不由得你不信;否则,这万事哪能都是出於巧合呢?
前几天误入歧途见到的躺有死亡动物的庙宇,和那只鬼使神差自杀(?)的鸟都说明了什么?
昨天在清迈寺庙理转悠时我忙着拍照,瞥见J给庙里捐献了钱并和一个老和尚攀谈。又见那老和尚给了J一个黄铜牌儿挂件,用大红线线给串着挂在了J的脖子上。
今天出洞骑象出发前,一个对瑞士夫妇因为去年来时坐过象,这次不坐要自己hiking(远足)这一程。与他们挥手再见后,那女的还特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跟红线,估计也是庙里的。那时我已经坐在象身上了,她友好地将那红线系在了我的右脚脖子上,这红线儿还真保住了我的右腿。更别提J了,那老和尚给的,用红线串着挂在脖子上的铜牌儿,保佑了他在此次事故中没伤到筋骨。
手术第二天,从小受的思想教育在作怪了。那英雄人物战胜病魔,克服困难的光辉形像,走马灯似的,浮现在脑海里。乘着没人我就悄悄起了床,心想,怎么也不能让病磨给征服了!我咬紧牙关迈开了第一步。
只这一步就把我从精神摔到肉体,从理想摔到了现实。
原来我真的是那么的无知!
恰好Dr. Paiboon 路过病房,急忙将我扶起,随即拍片检查,看我的愚蠢行动是否有损于手术结果。这Dr. Paiboon 即和蔼又幽默诙谐,他是在美国受的教育。他给我细心解释骨骼愈合原理,提醒我不得鲁莽行动。
我们住在医院最好的病房里,宽敞明亮,窗外景色旖旎,阳光充足价钱也非常合理。在护士的精心照料下,我在病床上老老实实地躺了十多天。
J每天不是在阳台上看书晒日光浴,便是出去逛逛。每次回来是总是给我带来各种各样的风味小吃,外加一件泰国银制小首饰。
3月16日拄着拐杖去一家裁缝铺子订做了一套丝质的西装套裙。
19日拆线,我数了数,半尺来长的伤口上缝了十五针。出院。告别了青迈坐火车返回曼谷。
20日去英领馆办签证。在一家在闹市街拐角的高级皮鞋专卖店的门口,我望着那高高的台阶生畏止步,便柱着拐丈低着头站在路边等J买东西出来。天气很闷热,行人匆匆,忽然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视线,手里还拿着一张十元泰株。
抬头一看,一个夹着公文包、相当有学者风度的中年西方男子正怜悯地看着我,把钱塞在我手中,就走开了。No!No!No!我一瘸一拐地追上去,试图把钱还给他。我一急也就说不出别的话来。他带着疑惑的目光回过头来,没有接我还的钱,就加快了离去的脚步。也许他想我是嫌少吧?怎么连一句Thank you!都不会说呢?!
J正好买了双愕鱼皮的男式凉鞋走出来,看见我眼圈里含着委屈的泪,问清缘由便哈哈大笑起来,他把你当成沿街要饭的乞丐了!
我有那么寒碜吗?!当时我穿的是一套全棉浅咖啡色无袖衣裙,不难看呀。也许是我一米七的身高,柱着两根拐丈就必然含胸驼背、披发低头;这么闷热的当午,谁会一个人呆在街头呀?更何况是个瘸子,也难怪人家把我当成乞丐了~
22日飞回香港。也许是受伤了,泰国方面没有计较我的过境签证。
23日下午2点起飞,晚上11点多回到在日本的家。
Israeli一人在泰国又呆了一段时间,她从泰国还给我寄来一个用黄铜、紫铜、银子做的手工艺镯子,是通过普通信件寄的,硬硬的手镯把普通信封都顶破了,呵呵~欣赏她的洒脱~~
遗憾的是,当我们从照相馆里取回这次旅游的照片看时,却没有一张我们坐在大象上游山玩水的照片!也许J的照相机操作复杂(如今用数码照相机我都坚持手调光圈、速度;正如我钟情于开手动车),拿着我们机子的那个人没给拍成。欣慰的是没有摔坏机子,因为它不在我们手上。
我们住院期间,几个同组旅游者、导游等也都前来医院探望;我们让他们带话给那日本青年要赔偿他的相机;他们说短期旅行已经结束,没留下地址,就再也无法找到他的踪迹了;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了好长一段时间。
拐丈柱了一年多,经日本医生再次手术,在原伤口缝合处划开一小口取出钢钉;几乎没留一线痕迹。
出游前在日本买的旅游保险起了作用,得到了保险合同所规定的赔偿。
一晃这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但当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就象发生在昨天。
***
2013年7月8日图片编辑
第三十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