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榈树后面是河西食堂侧门,1998年3月13日取景,2016年3月17日画
(注:2018年5月12日贴图)
自此,我们的目光会经常在食堂、报廊、阅览室、教室门上的小视窗中,看似不经意地相遇,尽管表面上都显得若无其事,但我的心会在刹那间狂跳起来。
食堂里靠近门边的几张桌子上总有同学们放在那里的许许多多的暖水瓶,等买好或吃完饭离开食堂时再取走。一眼望去只有他的那个有着干干净净银色的铝壳,其他的都是歪歪斜斜渗有水迹的旧竹壳水瓶。每次进入食堂第一眼就会往那桌子上扫,看到那个热水瓶我的心就会一荡,脸也跟着发热,看不到它就会若有所失。不用众里寻他千百度,凭感觉就能辨出对方在哪儿,往往一抬眼就能与那目光相遇。
他的那种看似漫不经心、道貌岸然的外表和躲在镜片后注视我的目光,对那个未经世事的我很具吸引力。先只是远远的目光的相交,很久很久以后,也就是大约有一个学期吧,他开始接近我。比如在报廊,他会慢慢地看着报纸,很自然地转到我边上,安静地站在那里继续看报;又比如在食堂的长条餐桌上,他有一两次端着饭碗来到我坐的桌子对面,咫尺的距离相对而坐,但从不开口跟我说话。也许是那时社会相对的封闭,不知道如何开始与一个陌生人交往吧。这样的时候我总是抬不起头来,更不能用眼睛看他。在报廊我会感到一阵晕眩站立不稳,此时报纸上的字都会在眼前飞舞飘荡,在饭桌旁我会不好意思继续吃饭。遇到这种情形我一分钟都坚持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内心惊慌、表面镇静地立马逃离。
又过了很久很久,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们终於说上了话。那是1980年11月初的一个早晨我骑着28寸永久牌男式单车从后门进来,通往物理楼笔直的梧桐林荫大道上走着满满的去上课的学生。我凭着自以为的高超车技在人流中穿骑,看到他在前面走着,心便又开始噗噗乱跳。按以往我都会绕道骑,可是这天不知怎地,被一股力量拽着,不由自主地要从他身边骑过去。原以为他是去物理楼上课,还有好长的一段直走的路。
当我的前车轮刚从他身边超过,不早不晚,偏巧他在这一时候向左转过身来,一下子被我的车挡住,可能还碰到了他。我煞了车身子前倾离开座位左脚尖点地,本该道歉的,无论对谁我都会道歉的。但是我们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一触即离的目光仍然看似那么平静,到嘴边的抱歉说不出来。默默地他走开了,去路边的化学楼大教室上课,我也骑车走了。旁人一定会觉得奇怪,怎么这个撞人的不道歉,那个被撞的无怨言。
第二天我写了个道歉的字条,等他在物理楼过道里出现时给了他,他的脸也红了。过了两天他在报廊里给了我一张回条,写着区区小事没关系。
一天晚上,他来到我在晚自习的教室,坐在跟我隔开一条窄过道的后一排。有一双眼睛在右侧后方,使不自信的我浑身感到不自在。悄悄地他递过来一张自我介绍的字条,我也慌乱地写了几遍自己的名字,怎么也写不好,但还是回递了条子。接着就是坐在课桌前心跳低头后悔,后悔我的名字没深意,字也写得难看;他的字写得整齐美观,他的名字有典故、有出处。然后他示意我一起离开了安静的教室,在夜幕下的大楼外说了几句话。心慌意乱,本就拙嘴笨舌的我在他面前就更是前言不搭后语。
此后,什么下文也没有,我忧郁地等待着,后悔加自责。后悔自己没有内涵,没有底蕴、没有魅力、没有韵味儿。自责往日的娴静怎么在他面前就只能是慌乱。当时正学着刻闲章,就在家里反反复复地刻着有他名字的藏书章。
寒假将近,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悬着,没有个结尾。我要让他看过自从食堂邂逅到如今的那一整段日子里所写的东西。我鼓足勇气找了个机会在楼过道里塞给了他一厚叠纸片、笔记,并告诉他请把这个在下星期还给我。
几个星期过去了他没找我还东西。一个清静的下午他在自习的地方找到我,将我带到另外一个没人的教室。拉着我的手来到门上视窗看不到的墙边,他轻轻地将我的双手放到我的身后。我们俩站得是那么的近,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
我们终於有了花前月下的漫步与叹息。他从不提前几天预约我,我们的见面往往都是他在我下班的路上等到我,约当晚在公园门口见;有时他将一张上面写着个字母或是6:45的汽车票根夹在我自行车头中间的煞车制动部位,那么我就会在当晚六点三刻去公园。我们是不是相逢已晚?我只是默默地等待,过了几年他跟别人结婚了。
这段往事留给了我些许的未知和遗憾~
第一百零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