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September 10, 2011

聚散随缘

欧洲度假归来后,又回到了日复一日朝九晚五的生活中,周围的一切也都显得了无情趣。D的温文尔雅、老成持重这些我一向欣赏的品质,不知怎么让人反倒觉得挺单调乏味儿的。

Poetry In Motion(动态的诗)这首老歌,我头一次是在他车里听到的,觉得歌名的意境就很优美,而歌唱者又将这句歌词演绎得声情并茂。这盘带子中还有些我熟悉和喜欢的老歌,如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恶水上的大桥)等,但架不住他在车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播放给我听。越来越发觉跟D在一起有点儿透不过气来,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将我们罩在了过去的岁月里。

一天,D拿了一份文件来跟我说,他在这份他个人的TIAA(美国教师退休基金会)表格上填写了我的名字作为受益人。我很礼貌地道了谢,但内心却感觉不自在。我们的交往才不久,还没到谈婚论嫁、财产分配那一步,我还没想到那么远,他却把我们俩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有一次,D见我买了瓶红酒准备去参加一个女友家的聚餐,便要我带他一起去,我有点儿为难,觉得他有点儿pushy(急于求成地给压力)。结果,我宁可自己不去也没带他去。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去参观座落在波士顿芬威文化区的The Isabella Stewart Gardner Museum(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博物馆)。加德纳夫人(1840-1924)是一位收藏家、慈善家和艺术赞助人。她那华丽、典雅的家便是一座15世纪威尼斯风格的宫殿,1903年她就把这里开辟成私家博物馆,展出精美绝伦的世界级艺术珍品二千多件,供大众观赏。

从博物馆出来时心情颇为惆怅,暗自歆羡加德纳夫人周游世界的经历,以及她耗费大量财富将欧洲的文明推介到刚刚建国一百来年的美国的远见和胸怀。联想到不久前刚刚参观过的罗德岛新港一带19世纪末20世纪初修建的殷实中积淀着文化传承的别墅、庄园,感叹那个时代给予了人们能在短时期内积聚起如此巨额财富与建功立业的机会。觉得在目前相对健全和成熟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一扇扇机会之门全都关上了,难免心中泛起一阵失落和不甘。

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生不逢时的消沉坐进了D的车。Poetry in motion...这首老歌又一如往常地在车内闭塞狭小的空间里回响了起来,使我那莫名的感伤和对未来的惆怅转为烦躁。你能不能放点儿别的东西听听,比如现代的音乐、歌曲什么的?我问话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很没修养并出口伤人,但后悔已经迟了。D尴尬地犹豫了一下,转而斩钉截铁地、轻声地答道:不,我不喜欢现代音乐。

现在想来,当时我和D在思想层面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说得深一点儿,那就是我还一无所长,而D已经独辟蹊径,每一步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迈进,并更接近心中的目标。和D分手后,又经过这些年的蹉跎和坎坷,我逐渐认识到D的职业决定了他的性格,面对瞬息万变的金融市场,在增加杠杆运作大笔资金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足够的自律、责任感、周全的准备和策略,什么事儿单凭兴趣、感觉,不需要几个起落就会被市场淘汰出局。这也就是在生活中,他即兴的事儿非常少,让人觉得他的一切都是那样单调乏味地有条不紊。

另外,说我当时对交易的认识尚且肤浅,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虽然D已累积起了一定的财富,但我却简单地认为那只是使用了杠杆,把成功和失败都放大之后的暂时领先局面;而没有去细想,他这样没有任何关系、任何背景,却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分分秒秒直接面对金融风险的这个自由资本主义最后的前沿上开拓出一条生存之路的交易员,就如同其他各行各业成功并能立足的人一样,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机会。又由於其职业直接和资本打交道,一切更浓缩,周期更短,机会更多;而一个能够时时面对并妥善把握源源不断机会的人,他绝对不需要孤注一掷,而必然会体现出按步就班、持之以恒的人生态度。

可想而知,同样在加德纳夫人庄园,D看到的、想到的和我一定是不同的;即使有我在边上,说不定他还是会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记事本中最后有关D的记录是1999年6月11日一起看了一场由陈冲导演的中国电影Xiu Xiu: The Sent Down Girl 《天浴》。

第一百三十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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