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ne 26, 2016

妈 —!我腰子病又犯啦!

1972年,我上中学三年级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全班同学参加清理校园的劳动。我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来回用一辆木板车,把捡到的杂物放到大垃圾箱里去。这趟车装了多半车斗的碎砖烂瓦,前面一个女生双手握着车把,弓着身子用力拉,我和另外一个女生在车后面使劲儿推。

 2016年2月26日画草图

一用力,突然觉得下身有一小股热流,冲了出来,裤裆里湿湿的很不好受。我立刻跑到教学楼一楼厕所,脱下裤子一看,啊!吓了一大跳,那是鲜红鲜红的血啊!登时立刻我的脸变得煞白。

是我干体力活累坏了身子吗?!我惊恐地猜测着、联想着,我小时候生过腰子病,医生和大人们一直嘱咐我不能累着的,有两年多小学里的体育课都不上的。我心慌、意乱、自责、外加无限的后悔,三步并作两步往家赶。

生腰子病时的尿液化验单子上会写着红血球有几个加,最坏时有四个加。我当时以为,小便里有血才会有红血球。今天有那么多的血,红血球一定不止四个加了,一定是老毛病又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很重,我快要死了!先是被母亲骂死、再病死。

“妈——!我腰子病又犯啦!”推开家门儿,我惊恐地、迫不及待地、小声地嚷嚷了出来。“又怎么啦?”“妈,我裤子里都是血。”说着我的泪都流了出来。

2016年5月15日画草图

奇怪的是,这回母亲并没有以“你个小死丫头!”开篇责备我。她很淡定地走到那个棕色、老式五桶柜跟前,弯下身拉开倒数第二层的大抽屉。我从柜子上那面宽大的椭圆镜子里,看见母亲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她从叠着的衣服底下取出一团东西来,好像她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关上了抽屉,转过身来,打开那团东西,是条布带子。母亲将两大张相对来讲比较厚软的黄草纸,纵向对折两次,窝成一长条,放在那布带儿中间卡住,教我换洗干净后绑上。原来这就是月经来了。

家里平时只用¥0.21一刀的草纸,黄草纸要¥0.32一刀,那时店里的草纸就这两种。

班里有好多女生,小学六年级就来了月经的。偶尔听她们在一起说到这种事儿,总感觉她们好像都是大人了,而我是个局外人。

时光又过去了大半年,有一天,教室里有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我走过去,就看到班里最矮的、有着自然卷发的、那个女生的后脑勺儿,她正津津有味地在讲:有一个小姑娘,腰身渐渐地变粗了,就使劲儿地跳橡皮筋儿,她母亲还以为女儿发胖了呢,结果是肚子大了,小姑娘想把孩子跳下来。身边有个女生问,她的肚子怎么会大了呢。小矮个儿转过头来睁圆了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回答道,月经不来六个月了,肚子就大了呀。

听到此话,我脑袋里嗡——地一下就涨了,心立刻就跳到了嗓子眼儿,脸上发烫,她们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天哪!我惊恐地想:我也有六个月没来月经了!那次惊慌失措的初潮之后,就一直没来过呢!我肚子会大吗?打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提心吊胆着、担心自己的肚子大起来。

我的经期一直不规则,间隔也长,一年总共大约才八九次。来潮的前几天乳房会有点胀痛,行经的头两天腰会有点儿酸,但是没有情绪波动、肚子痛等极不舒服的感觉。

二十五六岁那年,到H大的医务室找医生给看了看,她给我一瓶药片,叫我每天吃一粒,吃25天(也许是22天),然后停下,就会来例假,几天后再接着吃。从二楼下来的楼梯拐角处,我瞄一眼那瓶子标签儿,是什么快雌片,心想难道是嫌我还雌的不够快呀?不由得哂然一笑。

我尊医嘱吃了两个周期,确实挺准的。但是药一停,就又回到了老样子。这辈子哪能天天吃药呢?!不管它了,爱咋咋地吧。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叫炔雌醇片,是避孕的药,当时确实没仔细看,一个姑娘家的去妇科看病,感觉丢人,慌里慌张的,医生给了药赶紧走人,不带多问的。这以后再也没吃过一粒调理月经或避孕的药。

找出一张保存下来的1981年到1983年的行经记录,正如我那篇《剪下了的青丝也会变白发》一样,或许有一天能对临床医师提供一点参考:1981年9次,1982年8次,1983年4次。


又: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母亲说“你个小死丫头”时是面带笑容的,那是我在她跟前儿,做的事儿或说的话,出乎意料地令她满意了。跟她说我小哥哥“你个小兔崽子”一样,都是发自她内心的喜悦。小哥哥很会讨母亲的喜欢,所以他得到这种带有赞赏性口吻的骂比我多。被骂的会产生一种屁颠颠儿的得意感。

如果跟街坊邻里提起“姆们家那小死丫头或小兔崽子” 时并没有贬义,有自谦同时又有自夸的成份。比如,姆们家那小死丫头学习不错,花儿绣得漂亮,心眼儿也好;那小兔崽子就不行,调皮得很。但是大家从来不说,“你家那个小死丫头,或你家那个小兔崽子”。

母亲过去常说,“打是疼,骂是爱!”我当时心里是不接受的,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母亲听了流着心酸的眼泪说,“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扯大,你还怀疑我不是你亲妈?!还跟人说你妈重男轻女?!我生了五个儿子,就你一个闺女,我还重男轻女?跟谁说谁也不会相信的。早知道你长大了这样没良心,还不如小时候就掐死你得了!”

其实母亲这种“严厉的爱”的好处,是当我走进社会后才慢慢体现出来的,母亲尽职尽力地把我培养成了一个正直的人。

第二百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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