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一个是身材矮小,另外一个是在几年前学校搞夜间紧急集合“军事训练”活动时眼睛受了伤的。
我们仨被分派到远离工厂车间、火车车厢、运货大卡车、上班人群等繁忙区域的一个小小的缝纫组里。环境倒是很好,很干净,很僻静,绿树环绕着我们这栋两层楼房,西侧墙边露天楼梯上来右手一拐弯就是一溜缝纫组的大玻璃窗了,里面有三四位中年师傅,其中一位是男的裁缝,七八台缝纫机,楼上楼下的其他房间也不见人进出。
只是我嫌缝纫组里的活儿不体面,干的都是给工人们的工作服、值班室的床单被褥等,拆拆洗洗,缝缝补补,最多也就是做新的围群、袖套等。当时我希望被分到车间里学徒,做车工,钳工什么的,那该有多神气呀。可是Y老师坐在我的位置上,脚踏着缝纫机、手上忙活着、头也不抬对我说,把你分到这里,是想女孩子应该学点针线活儿的。
Y老师每天都会到缝纫组来,只要看到他的身影从窗前走过,还没进屋,我的心就早已跳到了嗓子眼儿,表面上还保持着镇静。Y老师一进来就让我坐在边上歇着,问了我怎么做后就替我干起来,可我却不敢抬眼看他。这些都让那两个女生好生羡慕,组里的师傅们也都悄悄议论着Y老师喜欢芬,但他们也都喜欢我的。
有一天我们仨在楼下树丛旁洗厂里值班室的床单被子。我们把那些在水里浸透了的重重的床单儿被里被面儿平摊在一个大水泥台儿上,人手一把刷子用力刷洗。天已经有点儿凉了,我们的手都冻得通红通红的。小个子忽然注意到了我裤子后面有一小片痕迹,身上来了,幸好她穿了两条长裤。赶紧换上了她的,把自己裤子洗了挂在一边儿不太容易被人看到的树叉上晒着。盼望着快点儿干,最好是在Y老师来之前就干。可是Y老师来了,一眼就看到了我穿着不合身儿的“短裤”,大半截儿小腿都露了出来。估计他也看到了树杈上的裤子,Y老师什么也没多说,拿过我手里的刷子跟她们俩一起围着那个大水泥台子,在被单上抹上肥皂,用力刷起来,我低着头一脸绯红。
Y老师总是那样的喜怒不形于色。或许他是在静静地观赏、默默地感受着一个豆蔻年华女孩儿的情感萌动吧。
缝纫组里安安静静,只有缝纫机的哒哒声,Y老师总是边干边小声地跟我聊天儿,问我这本书看过没,那个作家知道不?我总是羞愧地低头摇头。我母亲是绝对不允许我看闲书的,她怕我被灌输坏了。只有一次,发现母亲的枕头底下有本《红楼梦》,偷偷地读了。平时不见母亲读过什么书,她只是经常戴着老花眼镜儿看报纸,还有就是参加每星期居委会组织的读报会。
我所能看能读的除了课本儿就只有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诗词、斑竹书架上有一套大哥文革以前买的《十万个为什么》,还有家里订的文汇报、新民晚报等。其实报纸我也只看第四版上的一些诗歌散文,还将当时认为好看的都精心剪下来贴在自己装订的两大本子里。
我当时的报贴
可Y老师却跟我说趁着年轻能学东西,要像海绵吸水一样大量汲取知识,要博览群书,不论是中国古书,还是外国名著,诗歌散文,都要看,要有强烈的求知欲,不断开拓自己的视野。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暗自纳闷儿,Y老师怎么会教我看那些被定为毒草的书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人生教诲,第一次是从Y老师那儿听来的。正如母亲曾经常说的“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一样,这些做人的道理使一个懵懵懂懂的我成为一个坦坦荡荡的人。还清楚地记得Y老师那年几次三番对我们的嘱咐:西北风一刮你们就要毕业离开学校了......我可不想在一两年后见到你们时,你们怀中已经抱了个孩子,让他/她叫我伯伯啊。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1993年10月23日Y老师竟然出现在了我的梦里。翌日清晨我记下了那个梦:
昨晚做了个奇妙的梦,Y老师时隔二十年之后第一次进入了我的梦乡。情愫弥漫,渴望萌动...他牵着我的手在一栋办公楼里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地款款而行... 终于被他吻了的感觉,仿佛大漠被春雨滋润,犹如沐浴在冬日暖暖的阳光里...
第二百三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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